《发掘文学青岛的价值》
- 作者:丁国强 来源:中国名网 发布时间:2009-11-29
原载《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09年11月12日 第 08 版)
英国作家罗杰·塔厚尔曾写过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名为《漫步文学伦敦——25条带您深入探访伦敦文学遗产的步道》,十分细腻地雕刻了文学伦敦的种种细节,文学教堂、诗人公园、作家俱乐部、文人茶馆、绅士酒店,处处散发着浓郁的文学气息。在位于卡尔顿花园街的改革俱乐部,有作家亨利·詹姆斯所喜爱的房间,门上有一个洞孔,服务员在敲门之前都要通过这个洞口察看一下,以免打扰作家的写作。罗杰·塔厚尔将之称为 “文学窥视孔”,这温暖的细节让人感动。
徜徉在青岛的街道,我也追寻着这座城市的文学地理。从大学路到红岛路,从小鱼山到观象山,在绿树掩映间,这些墙皮剥落的老房子不但留下了过去时光的记忆,而且也折射着现代文学对我们这个城市的熏陶。文学的魅力与城市的魅力叠合在一起,就具有了超乎寻常的吸引力。遮蔽在浓荫下是这个城市的文学面孔,由于继承了五四传统,散发着格外的青春气息。
梁实秋故居在鱼山路,可谓置身于风景之中。上世纪30年代的青岛能把面海靠山的好地方让给作家来住,证明这座城市并不势利。鱼山路36号是陆侃如的故居。陆侃如在20世纪40年代发表的论著,文末大多注明:“写于青岛鱼山别墅”。这样的落款对于青岛来说,不仅是一种档案资源,更是一笔精神财富。
1934年秋,36岁的老舍先生从济南齐鲁大学来到青岛执教于山东大学中文系,直到1937年离开,三年间,老舍先生一面认真教书,一面勤奋写作,完成了《骆驼祥子》、《文博士》等作品。老舍先生在青岛搬过好几次家,先后在莱芜一路、金口三路2号乙、黄县路6号住过,这几处住处,都离山东大学不远,老舍先生夹着讲义,很温和地走来,一路和人打着招呼。一个平民作家是很难识别的,他过着普通人的日子,讲着老百姓的话语,在书房里写的也是老百姓的故事。
福山路3号是沈从文的故居。由于离海很近,沈从文将之命名为“窄而霉斋”。正是在这狭窄潮湿的房子里,沈从文收获了爱情。他在写给张兆和的信中这样写道:“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可见,在青岛的日子给沈从文留下了甜蜜的记忆。留下作家爱情的地方,往往有一种回味悠长的诗意。贵阳花溪是巴金、萧珊度蜜月的地方,花溪因此被称为“爱河”。这样来说,成就沈从文、张兆和天作之合的青岛也称得上是爱之岛了。有人认为,完美的婚姻正是激发沈从文创作激情的决定性因素。
现代作家中的大多数人所从事的都是“异乡”写作,他们客居在城市,却依然怀念着自己的精神故乡,如沈从文的“边城”、萧红的“生死场”,老舍的北平城。客居的作家内心是孤独的,青岛美丽的风景和宜人气候,只能给他们一种外在的舒适感,在那样一个国家危难的时代,他们的心情难以平静,更无法实现真正的闲适生活。王统照的故居在观海二路49号,他在青岛期间出版了小说集《号声》,在序言中,王统照称“自己的心情郁闷前所未有。”
闻一多去了昆明,成为民主斗士,留下空空荡荡的“一多楼”。他被暗杀时才48岁。在青岛的岁月正是闻一多做学问的好时光。一多楼里堆积着山一样的古文献资料,闻一多先生吸着烟,在书桌前沉思和钻研。那时的山东大学教室里时常传出闻一多先生的深沉的声音,而那句“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则成为其魏晋风度的一个佐证。
作家们常常聚在一起喝酒,每隔一段时间就到顺兴楼、厚德福畅饮一番。杨振声、梁实秋、闻一多、赵太侔、邓一蛰、张道藩等七教授,加上国文系女讲师方令儒,并称“酒中八仙”。这样大密度的文学聚集在青岛只持续了几年光景。没过多久,这些教授、文人就奔散四方了。没能留住他们是青岛的遗憾,却不是青岛的错,因为历史早已设置了他们的位置。恰恰相反,如果是因为生活的优雅闲适和气候风景的宜人,而让这些忧国忧民的文人“乐不思蜀”,才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一个见证过作家的痛苦和忧伤的城市是耐读的,我们何必为青岛没有完整地留住作家们的文学人生而叹息呢?有这么一群优秀的作家,在这里爱过、恨过、生活过、孤独过,就足够了。他们已经融入了这座城市的精神血脉。当我们漫步文学青岛的时候,心灵深处便会传来温暖的呼唤。这份感动,属于文学,也属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