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恩泽》

        奶奶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小脚老太，并没有给过我“儿寒乎，欲食乎？”的关爱，因为我刚刚面世她便驾鹤西去了、但她老人家的恩泽对我来说却生生不息，情深似海。 

       我的童年是相当清苦的，当时我简单地认为这是奶奶那辈人造成的，所以对她的印象起初并不太好。1970年我出生那年，乡邻们多已不为吃穿愁眉苦脸了，而我家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奶奶靠“斗地主分田地”分的三间草房由于年久失修已经住不得人了，父母亲不得不四处奔波举债盖房，吃糠咽菜自不必说。房子盖起来时我也降生了，恰恰时逢青黄不接的春天。打我记事起，母亲不只一次地念叨我是吃胡萝卜长大的，当时母亲没有奶水，又没什么可吃的，只好等我饿得哭叫时，往嘴里塞一块煮烂了的胡萝卜。就在我出生的那年，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这使得家里的日子如同雪上加霜，父母常常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长吁短叹……

       等我稍稍懂事，母亲常常对我说：“苦孩子好拉扯，要不是命硬，你咋会长这么大！”于是很小我就老想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奶奶给家里带来的贫困，使我“先天不足，后天不良”，我即使成不了彪形大汉也不至于落个“半残”的身材。

       改变对奶奶的看法是我18岁时。这一年春天母亲因病去世，情绪低落的我高考也落榜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为压抑和痛苦的时候，破败困顿的家庭已不允许我继续复读，等待我的是传承父辈的使命，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时，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说白了，这根“稻草”是奶奶给的，远在东北从未谋面的姑父及姑表哥来信让我去他们那儿复读，费用由他们提供。在激动和惊喜之余，我匆匆搭上了北去的列车……

       那时的我只有求学的执着和拼搏，并没有深味年迈的姑父为什么会主动供我上学，渐渐地我才明白了其中奥秘：姑父好喝几杯酒，酒后爱扯起尘封旧事：我曾有个小表哥，姑母生他时由于医疗条件不好而瘫痪，奶奶到东北端屎端尿侍候了姑母整整一年，临走，奶奶又把小表哥带回老家抚养，由于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城里和乡村一样都没得吃，小表哥都长到好几岁了，最终还是夭亡了。姑父每次喝酒都是先喟叹姑母和小表哥的短寿，接送便诉说我奶奶的善良。我这才明白，我能到东北继续学业，缘于姑父、表哥和表嫂的善良本性，更缘于姑父对奶奶的回报。

       奶奶把无私的爱献给了子女，这种爱又感染了姑父和表哥他们，他们又把这种爱转嫁给了我，奶奶的爱正像一只无形的接力棒一直在生生不息地传递。

       人世间，也正是有了这种生生不息的爱，才变得如此温暖，如此灿烂。

       龙年的春天，我的儿子降生了，活泼可爱，可是长得更像谁呢？打开已经发了黄的老照片，奶奶出现在了眼前：宽宽的额头，凹陷的眼窝，尖尖的嘴巴，翘翘的小唇……我儿子与奶奶长得竟有惊人的相像！

       如果你真的地下有知的话，我儿子的降临，也算是奶奶对后世的一种泽被吧！奶奶，清明节到了，我该怎样回报您呢？

         （发表于2001年4月6日《山东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