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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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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青玉米》

  • 作者:王成强     来源:中国名网     发布时间:2023-12-31


      那天午后,我在乡路上走。乡路两旁,从这塂到那塂,全是茂密连绵的玉米。家乡的季节以植物为物候。此时玉米刚刚孕穗,青壮挺拔,漫山遍野,正是夏末秋初之候。走在乡路上,就像走在胡同里。胡同北端连接北官道①。

      父亲骑车从北官道过来,摇晃着拐进胡同里。爷儿俩狭路相逢。

      看见我,父亲赶忙从车上下来。他脸色酡红,嘴里喷着酒气,问我用钱么,却没能掏出钱来。

你又喝酒了?我有些恼恨。须知贪杯酗酒,在我们乡下被害人称为“酒头鬼”。哪家的老人被称为“酒头鬼”,后生晚辈会觉得抬不起头来。

      父亲好喝酒,酒量不大。这一两年,酒入愁肠,逢饮必醉,越发离不得酒。今天逢集,卖了青玉米,看来中午又贪杯了。

      见我恼恨,父亲脸色转暗,局促不安。一会儿,父亲哭了:“我喝酒……你看你哥这事……”酒言酒语的父亲,委屈得像个孩子。

      大哥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落榜,窝在家里。这对父亲是致命打击。父亲经常念叨:两个儿子,大儿子最好能考出去,小儿子最好在家帮衬种地。一年前的春上,大哥高考初试通过,父亲倾其所有,买些麦乳精等乡间高档营养品,为大哥补充体力。高考结束后,他利用卖青玉米的空儿,去找拆字算命的先生求卜,回来异常惊喜,告诉母亲,儿郎这次能取。母亲也惊喜,问怎么个能取法。父亲说,我写了一个取字,算命的一看说,你儿子保证能取。当时我在家,问父亲怎样写,父亲蘸着水,在锅盖上写一个“出”②字。父亲父母早亡,识字不多,这我知道,但不知道,父亲竟然不会写录取的“取”字,写个出字还是错的。他写的出字,把一道横封在长竖顶上,像一根长棍上顶一块瓦片,形如此路不通。大哥无限广阔的前途被一道横画封杀了。

      我把类似的意思一说,父母马上明白其中玄机,真的感到大儿子的命运被这一道横截断了。父亲一脸黯然,恨不得回去重新写对正确的“取”字。母亲则大哭,当她知道父亲把卖青玉米的十几元钱全当作谢礼,大哭转为大骂。

      我这张乌鸦嘴,不幸言中了大哥落榜的现实。父亲卖的青玉米失去了往日的甜糯清香。

      每年春天,父亲都要种一些早熟的春玉米。父亲种地舍得出力,不吝粪水,玉米穗大而且匀称,趁青嫩时掰回来煮一锅,赶到镇上卖。

      那时镇上有个经纶厂,效益不错,厂里人生活水平也高,果菜米面到外面买着吃,在乡下人看来,他们和城里人一样。厂子外自发形成小市场,父亲经常去那里,一穗五毛或者一元,换回来一把零票,积少成多,一季青玉米能卖一二百块钱。这些钱,父亲大都用作我和大哥的学费,很少换酒喝。 

      有时候,父亲卖青玉米回来,神情喜悦,说今天的玉米好卖,卖价也好。有时候父亲回来,神情不爽,那是卖路不畅,家里连着几天就要吃煮玉米。煮玉米熥过几次,既硬且涩,和当初的香软相去甚远。

      父亲经常对我说,你什么时候能买粮吃,不用滴汗水豆子,爹就满足了。父亲认为,有国家户口的人才买粮吃,农民只能卖粮。买粮与卖粮的简单差别,在农民那里成了一生穷达的天壤之别。大儿子吃国家粮的希望落空了,还要接着供小儿子,还要卖青玉米。

      青玉米嫩时只那么几天,过期则变成老玉米。乡下人都知道,老玉米实成,过日子还得依靠它。卖青玉米和唱戏,捉鱼摸虾一样,属戏耍玩意儿,不是居家过日子的正道。

      父亲是典型的农民,他的想法和乡亲一样。他卖青玉米也是很心疼的,为了应急只能这样,儿子要学费呀。儿子是父亲的信仰。儿子让父亲改变了很多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这次我们在路上相逢。父亲的委屈无处诉说,我也不能帮他解决什么难题,尤其不能帮他送大哥跳出农门,三言两语之后,爷儿俩都陷于沉默。

      风吹动路旁的玉米,一阵潮声鼓荡铺展开去。午后的阳光照在翠绿的叶子上,一片柔和的光影明灭起伏。垛山像碧绿的屏风,遮护着山南原野。天空的浮云,像世事一样来去无常。

      我初中的数学老师也从北官道上过来,她和我同村,知道我们家发生的事。看到奇怪的爷儿俩,能明白其中苦楚,却只能简单打个招呼,消失在玉米胡同里。

      她的对象,修平房砸坏了腰,瘫在炕上。她有自己的苦。庄户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也苦。

      临末了,父亲从篓子里抽出几个煮玉米,塞到我手里。爷儿俩擦肩而过,消失在各自的方向。

      如今想来,那是我最后一次与父亲以这种方式相逢。最后一次,往往蕴含着难以言说的遗憾与痛悔。青玉米成为这最后一次的见证。

      那次相逢,我很强大,有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向我诉说我委屈。现在,我更强大,那个卖青玉米的老人永远去了。我面前,只是空幻的青玉米而已。

      一个心理咨询师曾对我说,当一个人不去臣服现实,就会有痛苦产生。她说我在盲目的爱中纠结。向父亲臣服,才会有力量。

      我感谢她指点迷津。也感谢生活丰厚的馈赠。

      数学老师近况不明。镇上的那个经纶厂后来倒闭了。路两旁的玉米被漫山遍野的果树替代。曾经站过爷儿俩的乡路如今被湮没在树下的泥土里。现在的乡路平正笔直,不像以前那样曲折。北官道已经颇像县级公路了。

       这个季节,春暖花开。青玉米还不到上市的时候。 

注:①北官道乡亲对过境县道的称呼,村里人赶集从这里来回。  
    ②当地方言中,“出”与“取”发音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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