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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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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故事》

  • 作者:李新宇     来源:中国名网     发布时间:2023-12-31

      祖父生于同治九年,在我出生的那年去世,享年85岁。我的记忆中没有祖父的影子,但我知道他抱过我,而且曾经被我蹬倒。 
      我是2月出生的,祖父是12月去世的,我们祖孙同处人间10个月。我把他蹬倒的时候,大概是9月或10月。据家中传说,那时新房子(也就是我所说的老宅子)刚刚建成,房前竖满了新秫秸。祖父抱着我,坐着他那高高的马扎子,在新房子前面晒太阳。从这个细节,我知道那是深秋的事。因为根据我故乡的气候,新秫秸尚未收起来,那应该是下雪以前的事,而晒太阳,至少要到9月以后,中秋节前后仍然没人晒太阳。 
      那天太阳似乎很好,祖父也似乎很高兴,所以要逗一逗半岁多的孙子。他坐在大马扎上,两手架起我,想让我跳一跳,看看我的两腿是否弹跳有力。我的力气是祖父没有料到的:我用力一挺,祖父的身体就与马扎子一起向后倒了下去。据目击者后来描述,他脊背着地,却两手高高举着我,嘴里高喊着我大哥的名字,叫他快来抱我,而我的小脚丫仍然在他的胸前乱蹬。 
      长大之后,每当听到这个细节,我就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好孙子怎么可以把祖父蹬倒?虽然祖父并未受伤,人们闻声跑来,从他手中接过孩子,他就自己站了起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我总是觉得,祖父和他的马扎子向后倒下,那是一个不祥之兆,否则,祖父不会在两个月后突然去世。 
      关于祖父,有许多故事,都是我从小就爱听的。与那些赢得文武功名的祖宗相比,祖父是一个平凡人物,读书很少,没有功名,但在我和我们全家人的心中,他却是英雄,甚至比英雄更高大。六世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为家族赢得了几百年的荣誉和地位,但他为皇家拼杀疆场的那些业绩,总是离我们太遥远。走进家庙,当然会感到他为家族带来的荣耀,但在长大之后,内心却也曾经有过大不敬的念头:皇家奴才而已。而祖父的光辉,却似乎无时不在,一直伴随着我。 
      祖父的少年时代很苦。那是这个家族最为不幸的一个时期。自从祖父的祖父面对太平军的长矛以将门之后的无谋之勇慷慨赴死之后,这个家族就彻底衰弱了。是祖父承受了一切后果,见证了家族跌落谷底的贫困与悲凉。他从襁褓中就没过好日子,是靠为富且仁者舍粥长大的。然而,他没有长久地趴在命运的低谷,而是从20岁就承担起了家族中兴的使命。祖父很小就没了母亲,由曾祖一人把他带大。在他18岁的那一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需要成家立业。但是,他却首先做了一件后来被广为传颂的事:为了自己成家,先给自己娶了一个母亲,让我的曾祖结束了长达18年的单身生活,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完整的家。给曾祖续弦之后,他又给自己娶了妻子,也就是我的第一个祖母。然后,他就开始了发家致富的事业。他的致富过程是从承包土地开始的。他取得了大地主尹家的信任,承包了一个庄子,几年之后,就把这个庄子的一部分买了下来。再到后来,就买下了尹家的大片土地。大约十几年时间,到三十多岁的时候,祖父就有了自己的大片土地。接着,他在乡下开起了粉坊,生产粉丝和粉皮;在路边开起了旅店,招待过往行人;并在城里开起了布庄,经营土布也经营洋布。旅店红火的时候,据说是日进铜元一簸箩。那个旅店的旧址上,泥土中至今留有许多铜钱。 
      就在致富的事业蒸蒸日上之际,祖父却陷入恐惧之中。因为就在他四十岁时,我的第一个祖母去世了。她留下了四个孩子,男丁却只有大伯父一人。让祖父恐惧的是:到大伯父,这一支已是三代单传。今天的中国人也许很难体会那种恐惧,所以我过去也没有认真想过,直到后来研究家谱,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这是一个规律:三代单传,意味着“绝户”的危险已经迫近。恐惧改变了祖父,他终于认定,与人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他要用他获得的一切去换家族人丁兴旺。 
      一夜之间,祖父完全变了。那个精明能干的掌柜不存在了,那个一心购置土地的地主不存在了,那个精打细算的作坊主不存在了……他不再关心他的土地,也不再关心他的布庄,更不关心他的旅店和粉坊,而是全身心投入另一番事业。 
     他修桥补路,修建庙宇,扶危济困,广结善缘。他的生意不再赚钱。大伯父主持粉坊,每月向他报账,他只问每月赔多少,不问赚多少。听说村里有人缺粮,祖父把大伯父痛骂一顿:“不赶早送去,难道等人家上门来借不成?”借粮,不能等人上门,而是必须主动送去,而且不经升斗。事实上,借出的粮食从来没有回收过。祖父的事业发达曾经招人嫉妒,祖父的变化也曾招人嘲笑:“粉坊里的日子完了,老掌柜犯糊涂,少掌柜不会过日子,只赔不赚,什么家底顶得住。”是顶不住。家中财富一天天在减少,却恰恰逃过了土改时的劫难。送出去的粮食没有回收,却在我们这一代陆续得到各种回报。 
      “三月三,赶牛山”,这是当地民谣。牛山有著名的庙会。祖父从四十多岁开始,类似的庙会是必到的。但他不是去卖东西,也不是去买东西,而是随身带着两样东西:扫帚和钱袋。钱衩子背在肩上,扫帚拿在手里,经过的街道不干净,他就打扫干净;道路坎坷不平,他就雇人修筑平整;如果哪里桥梁失修,他就雇人修起来。他很快因此而远近闻名。到后来,他虽然扛了扫帚出门,却已经没有自己打扫街道的机会,一些穷人和叫化子总是跟着他,夺走他的扫帚,替他扫街。他需要做的,就是不断把钱掏出来,给那些替他干活的人。 
      就在这时,祖父娶了第二个祖母。第二个祖母比祖父年轻15岁,过门之后,十几年的时间里连续生下了6个孩子:我的四姑、五姑、六姑、二伯父、父亲和七姑。加上第一个祖母生的4个孩子,祖父有了3个儿子和7个女儿。到祖父去世时,他的身边已经有7个孙子、7个孙女、3个重孙。在他去世之后的两年,又有两个孙子出生。 
      我是祖父的第七个孙子。当我落地的啼唤从屋内传出,祖父仍然激动不已。85岁的高龄,白发苍苍,一举一动颤颤巍巍,但为了我的出生,仍然摆下香案,焚香祝祷,匍匐在地,三叩九拜,拜谢上天对他的慷慨赐予。 
      他晚年关心的,似乎只有一件事:永保家族人丁兴旺。为此,他几乎散尽家财,不顾别人嘲笑,一心为后人免灾。同时,他总结前人经验,为后代规定了种种戒律和规则,包括“含怨恨而用暗箭,必报在子孙”、“十分聪明用九分,留下一分给子孙”这样一些从别人家训中抄来的话,几乎无不围绕一个中心:子孙后代的兴旺和安全是第一位的。 
     他的努力在他生前已经大见成效,一个三代单传的家庭成了一个三十多口人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他因此而含笑九泉,我们则至今受他余荫。我们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凶险,但我们不会遇到;这个世界有鬼也有怪,但不会对我们构成危害。我们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种自信中。无论这种自信是否有坚实的依据,它都是祖父给的。当然,祖父也给了我们种种要求:我们必须能吃苦,必须能吃亏,不能像一般人那样放纵自己,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原谅自己……道理并不复杂,为了上天已经给予和将要继续给予我们的一切,我们必须有所回报。 
      作为祖父的第七个孙子,我虽然不记得祖父,但从很小的时候,到胡子已经花白的今天,每当跪倒在祖父的坟前,把额头叩向那堆黄土,总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一种与天地神灵达成默契的欣慰从黄土涌向心底,再升腾起来渗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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