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延高:羊羔，是一种纯洁的生灵

  
    羊羔，是一种纯洁的生灵

          ——读车延高的诗 


    最近，武汉诗人车延高的诗集《向往温暖》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因为他的官员身份，所以引起网上的一片起哄，有人将他的诗称之为“羊羔体”，这可说是继赵丽华的“梨花体”之后的最调侃的称谓了。 

    在没有读到车延高的诗之前，我虽不明白网上为何称之“羊羔体”，却觉得这一称谓无可置疑是带有一种贬义的。于是就有了想读一读车延高的诗的愿望。也是凑巧，正在此时，车延高在他的新浪博客上贴出了他的部分诗作，在再三品读之后，我得出了与网上的嘲讽截然不同的结论，我认为车延高的诗是真实意义上的诗，获奖，当之无愧。 

    “大草原，牛羊是很认真的动物/在荒季里寻找食物/啃吃着从不停顿儿的时间”，这是《每棵草都是它们的祖宗》起首的三句，诗人别具只眼地发现了牛羊们“很认真”地在啃吃着“从不停顿儿的时间”，虽然“它们的背只裁用小小的一片阳光”，但“那一丝绿，可以把它们拴一辈子”，最后诗人以“它们一生都低着头/和低处的草保持一种亲近”结句，更是卒章显志，言在句外，让人联想到“它们吃的是草，挤出的是血和奶”， 这是一种深沉的咏叹，谁读到这里，能不感叹“每棵草都是它们的祖宗”啊！ 

    又如他的《青春被纺车织成线》，写的是“母亲”的纺车。在诗中，诗人似是淡泊的叙述，却将浓烈的情感织出一片时空的交替：“我曾听它转动时唱的一种歌谣/像一群蜜蜂身后的声音”，因为在“我”的眼里，“母亲”的纺车，曾为“我”是采撷过生活之“蜜”，可是“我那进过城的儿子有时摇它”，却不知生活曾有的艰辛，只“说它像公园里的过山车”，在不同环境下生长的两代，自有着不同的感受，但“儿子”的天真，却反衬了“我”的沉痛，所以在“母亲走的时候”，“我”披着她织的白布。“就像披了一段空白的时光”，“那一刻，月亮和日头都没了颜色“，拳拳孝子之心，能不催人涕下？ 

    而更让人值得注意的是，在诗人的笔下，有许多朴实得几近泥土、却生动得如同血液似的诗句，让你可以意会而难以言传。如他写“二姐”爱上一个“一条腿给了国家”的一等残废军人。“大姐”提醒说“路要走日子要过的，你别后悔”， 但“二姐”回答说：“我们是三足鼎立/心和心扭在一起/日子就是江山”，好一句“日子就是江山”，这既是一种哲理，更是一种启示！又如他写“麦子”：“你在一盘磨里走很长的路/把自己碾的粉身碎骨/我是在饥饿时学会了感恩/端起一碗饭就想你熟了的肤色”，所以无论他在那儿，只要“想起在泥土上来回行走的季节”，就会亲切地呼喊：“麦子，你年年回来吧，我年年爱你”，这是一个从农村走来的孩子才有的情感，而要表白这样的情感，用词当然是越土越好，一旦改用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形容词甚至故弄玄虚“现代词”，就会给人以“隔”甚或是“虚假”的感觉。再如他的《怕乡亲盲目羡慕的眼神》，这首诗应当说是最大白话的一首诗了，但这种“大白话”却是恰到好处的大白话：一个在城里打工的人，赚钱不容易，一回乡，又要面对“乡亲那种盲目羡慕的眼神”，这是真实而尴尬的现状，诗人于是从中悟到了沉重，从而借用一个打工仔的口吻道出了打工仔的心声：“好像在城里走一圈口袋儿就会鼓起来/这种眼神使我虚荣，打肿脸充胖子/其实每花一笔钱我都心疼一次/那是用血汗钱满足自己很农村的脸面”……读到这样的诗句，坦率说，我倒想到了作者的“官员”身份，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们眼下的官员，都能对低层百姓的苦衷有这样的了解和同情，那何愁我们的社会没有好官！ 

    诗无达估。见智见仁，尽可各取所需，各有其得。应当说，车延高的诗，确还存有可以精益求精之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诗集的得奖，而且纵然他的诗集中收入了一再在网上被调侃的《徐帆》和《刘亦菲》，也是疵不掩瑜的。古今中外，有些诗人仅留下几首诗，仍能名垂青史，有的大师级诗人，也有“狗屁不如”之作，仍无损于他们大师的诗名。其间的道理是一样的，这就是作为一个诗人，首先在于你的诗是否能打动别人，是否是“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而我之所以认为车延高的诗是好诗，就是因为他的诗打动了我，我甚至认为，倘若随俗将赵丽华的“梨花体”与车延高的“羊羔体”相比较，前者纵然最美，却只能孤芳自赏，因为毕竟分量太轻，而后者纵然最白，却也能引人共鸣，因为其的蕴涵是厚重的。我认为，如同羊羔，是一种纯洁的生灵，车延高的诗，也是一种纯洁的生命体验。 

    说到这里，忽然有一种预感：我也许又有可能成为《红楼梦》中的焦大。说不定又将被人塞上一嘴马粪，但既然说了，也在所不计了，我觉得，评价别人诗（包括别的体裁的文学作品）之好坏、优劣，关键要从作品本身着眼，不要跟风起哄，更不能节外生枝，牵强附会，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漫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文学批评首先必须是文学的！至于有人认为“如此直白的文字，居然能和鲁迅文学奖扯上关系，让我感到简直是对鲁迅的嘲讽。”我更不敢苟同，一是正如赵丽华所说“鲁迅文学奖与鲁迅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二是我觉得鲁迅先生的新体诗也是很“直白”的，不知说此话的人有没有读过？ 


            沙牧简介：

      浙江萧山人。1976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1963年应征入伍，历任东海舰队遵义舰雷达员，《杭州日报》文教组副刊编辑，杭州大学中文系学生，《浙江文艺》编辑，中国作家协会浙江分会《江南》杂志编辑，专业作家，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浙江分会第三届理事，浙江省作家企业家联谊会副会长。1963年开始发表作品。198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诗《采石歌》，抒情诗集《泪水孕育的歌》、《秋杜鹃》、《故国月色》，儿童诗集《晨光》(合集)以及电影剧本《辛弃疾》（合作）、电视剧《安全警示录》，长篇报告文学《有一个村子叫航民》。选编有《文史我鉴》、《密密的小树林》、《我的三月八日》、《抒情诗与她的十八个诗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