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日如草》:说曹大屯不如说刘玉栋正在试图超越自己
吴义勤认为,刘玉栋的写作给人厚实、稳重、沉静的感觉。他是一个乡土小说家,“乡土的道德化”是他的价值支撑,也是他的叙事策略。他的乡土情结隐藏着深刻悖论,既对乡村的纯朴人性和伦理情怀满含敬意,又不能不正视乡村道德日益颓败和沦落的现实。这种情感和价值观的矛盾构成他小说的内在张力。洪治纲认为,刘玉栋的小说充满温暖的情感之力。他以一种温情式的话语基调,朴实平和地叙述着社会底层人群的生存故事,在悲剧性氛围里发掘种种人性的光辉,凸现人格尊严的力量,寻找内心温暖的亮光。其创作已形成自己特有的审美格调。石万鹏认为,刘玉栋的小说展示了个人化的历史记忆和普遍化的童年经验,表达了他对乡村生活和乡村文化的理解感悟,以及对现代化进程的思考与忧虑。其创作呈现出一种忧伤的诗性和抒情品质。
刘玉栋最新长篇小说《年日如草》发在《十月》长篇小说版3期。
小说从17岁的曹大屯读高二写起,父亲因为工作关系回城,摆脱乡村,进入城市。此后,高考失败,招工进化肥厂,认识袁师傅一家,爱上师傅之女袁婷婷,后爱上傅傅关系回城操作事故害死师傅。袁婷婷爱上混混棒子怀孕,曹大屯与之商议假结婚,生活渐渐平静。棒子出狱,曹大屯与袁婷婷离婚。后和蛋糕师王小改结婚,有了儿子。自己开店,弟弟出海,母亲去世。小说结尾,曹大屯终于学会如何在城市中生存。
这个小说可以看成是以个人成长观照时代和社会生活。当然,也可以看成是宏大的时代变迁(由乡而城的大潮)中个人的遭遇写真。师糕是于列个简表,小说线索可能更清晰。
农耕时代的童年梦想,充满了对城市的向往,暗恋储小青(现代),对时代的迎合
机器时代的破碎成长,充满了对城市的疑虑,暗恋袁婷婷(叛逆),对时代的反抗
资本时代的生存挣扎,充满了对自身的追问,娶了王小改(传统),对时代的妥协
也就是说,这个小说写的是一个人的奋斗史,是城市化进程中的个人悲剧,同时充满了对历史、现实、生活和世界的反省。曹大屯经历了学生、工人和老板三种身份,从懵懂少年到青春熄灭,然后人到中年,几乎一事无成,真的是年日如草。在成长史、奋斗史的主线之外,还隐含着一个人失败的情史。这一点也很重要,对于见证曹大屯的特殊境遇有着重要意义。当一个人以陌生的闯入者身份,进入并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展开一种新的生活,他可能与外界形成的最亲密的关系,就是爱情。那么,一再受挫的情感经历,也刚好与曹大屯成长的挫折相对应。
曹大屯对父亲的疏远和怨怒,是对自己无法左右的城市生活的消极对抗,对做蛋糕的迷恋是对一种更温暖更美好的生活的渴求。冰冷的机器绞杀了师傅,彻底粉碎了曹大屯的工人梦,青春死无葬身之地。而工厂和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带给曹大屯的只有恐惧、紧张和惶惑,他不属于那里,无法真正融入其中,也就无法获得相应的身份自足。对照少年时代的写诗经历,以及不断地为袁婷婷抄写席慕容诗句,这个有些敏感,而又心地善良的人,遭遇的折磨和困扰,是如此沉重而又无可奈何。
小说还反复写到了破败的城市底层,日渐遥远的乡村,写到了奶奶以死抗拒城市,曹大屯和母亲对城市的恐惧,这和少年时代对城市的想象和神往形成了鲜明对照。父亲这个形象其实也很有意思,很丰富很饱满。小说结尾写他找到了精神寄托,那就是兽行锻炼。袁婷婷母亲则选择了出家云游四方。可以看得出来,除死亡外,活着的每个人也都在寻求解脱。
小说写到了很多人的死亡。奶奶以死拒绝城市,师傅死于非命,妈妈被一场暴雨冲进污水沟,高亚红和烤地瓜的老张头,这两个和父亲,母亲有感情纠葛的人都死于疾病。还写到了两位女主人公袁婷婷入狱,储小青买凶,让人顿觉生活无望,世界灰暗,时代荒谬。
小说没有惊心动魄的传奇,曹大屯无论如何抗争,都逃不过命运之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灰色调的人生流水中,那个从小有梦的孩子,没有长成大树,也没有烧成灰烬,生命和岁月就是一片丛生的杂草,生命的坚韧肯定是有,可是又有谁真的了解这种顽强挣扎的意义呢,最终还是妥协和归顺。
《年日如草》写出了成长的艰难和痛苦,甚至是以亲近的人最残忍的死法来考验心灵的承受能力,尽管曹大屯最终从死亡和杀人凶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尽管胖子,瘦猴,伟哥这些年轻人也都在挫折中寻找各自的人生方向;和杨争光的《少年张冲六章》相比,主人公曹大屯没有那么叛逆,也没有自毁的冲动,曹大屯没有伟大的梦想,他只是要在城市中扎下根来,对身份转型的努力和挣扎从未放弃。尽管小说结尾,弟弟大洋从南极发来的邮件(南极网速很快,这个高科技年代啊),提及炫丽的南极极光可以让想自杀的人幡然醒悟,重新爱上生命和生活(想起席慕容曾经写过的美到极致让人绝望,看来,喜欢席慕容的仅仅是哥哥),不过,我们仍然无法把这部小说看成是一部励志小说。
《年日如草》,与其说是曹大屯在努力寻找自我,不如说刘玉栋正在试图超越自己。
另外,和刘玉栋同龄,和小说主人公也同龄。读这个小说有一种回顾自己青春的熟稔和惶恐。晚上和妹妹聊天,她提及网上的不雅言论,问现在的孩子哪来那么多要发泄的。我想,可能一是我们的确老了,感知生活没有那么尖锐而趋向圆融;二是我们承受的压力没有那么沉重,也就不会用破坏式来表达。就像主人公曹大屯,曾经最珍视的感情终于待价而沽,不知道这算不算成熟了;只知道当他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时,他自然就没有那么多噩梦,也就不尿床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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