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谒艾青
从上海乘动车,三小时即到金华。我特意找了距艾青纪念馆很近的“如家”下榻,随即就沿婺江边很美的公园去寻找纪念馆。一路未见,向园林管理处的人打听,对方含糊地说:“拆掉了吧。”又给我指了方向,看过去是一片正在施工的高楼。走到近前再看,确是工地,一边写着“金华文化艺术中心”的字样。我不甘心,绕到工地后面的街上想再看看,却先见到对面学校院墙上艾青的题字——“金华师范附属小学”。旁边还有学校的简介,包括艾青的照片和文字介绍,鲁兵、圣野、蒋风三位也在该校就读过的作家的照片和简介。校门口有两个戴着红领巾的男生在那里玩儿,我试探地问他俩:知道艾青纪念馆在哪儿吗?一个孩子愣了一下,指指对面:就在那里面。原来有条路,正对校门,走过去就是。我又问:是拆了吗?孩子略做思考,很快反应道:没拆,是更新,更新之后还会开放的。我心里一叹:更新?小学生居然能讲出这么考究的词来,了不起!又聊了几句,得知两个小朋友上一年级时都去艾青纪念馆参观过,学校里也有一间专门陈列艾青和前述三位作家作品的教室。想再问问他们会不会背一首艾青的诗,怕把他们问烦,或真的背不出来,就罢了这念头。
当然,没有再问的另一原因是我还要赶路,赶去探访艾青的故居。网上有故居的照片,地处金华城外的乡下。打上车,把地址告诉司机,司机也弄不清楚,只晓得是去义乌方向的途中,有个傅村,他说,到那里再问吧。
约半小时行程,到了傅村镇,问过路后,很容易就见到公路边一条小马路口的牌坊上有“艾青故里”四字。车转进去,又开了一段路,就到了艾青的故乡畈田蒋村。村里干净整洁,艾青故居挨着老年活动中心,是1942年被日本人炸毁后再建的,江南常见的那种老房子。实物很少,照片很多,文字也不少,让我得以又一次概括地回顾了这位诗人的一生。
1980年,我读大学三年级时,自选了艾青的诗作为学年论文的课题。那是艾青刚被“解冻”、重新用这个名字公开发表作品的时候,距他再一次的创作高峰和诗集的密集出版期还有几年,学校图书馆里只能借到三四本他的诗集,相关资料几乎没有。我在那个冬天里,一下就爱上了艾青的诗,以致我给自己起的第一个笔名——艾月,都与艾青有关。月是青字下面的一半,我和艾青同姓,由此我几乎把自己当作他的私塾弟子了——虽说艾月这名字有点阴柔,但我也愿意,因为,我也喜欢月。
在故居陈列的照片中,我看到多处我曾参加的活动:《艾青全集》的首发式,是中央美术学院的吴小昌教授邀我去的,他后来为艾青画过一幅油画肖像,陈列展中未见。艾青诗歌国际研讨会,是在北京的人民大会堂举行的,规模空前之高,会议休息时我还和我的老师、诗人曾卓及绿原聊了一会儿。如今两位诗人和画家都到另一个世界和艾青聚会去了。北京火车站附近艾青家的那个小院,我去过两次,一次是陪旅法翻译家李治华先生去拜访。他是法文版《红楼梦》的译者,也是法文版《艾青诗集》的译者。那天艾青专门送给李先生一个条幅,上书“诗永远是生活的牧歌”。这是艾青的文字,也是他的信条,他为此挨过批判,但今天看来,这话一点都没错。另一次去是在1989年,我随《人民日报》记者部老主任林钢采访之后,顺路去他家,还蹭了顿晚饭。在故居,我见到艾青1950年在武汉苏军航空志愿兵墓地的一张照片,是和林钢、峻青的合影。艾青去世以后,李治华先生于2002年再度回国探亲、讲学。在中国现代文学馆演讲之后,参观了文学馆院内的作家雕塑。那天,舒乙馆长特意邀来了艾青夫人高瑛,我为李先生、高瑛和艾青雕塑拍了合影。2005年,我为李先生编的《里昂译事》一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收录了这张照片。书出后,我托艾青的小儿子艾丹专门带给了高瑛阿姨一本。
2008年秋,电视上观看《复兴之路》,又一次听到艾青的名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也是艾青诗歌中最早打动我的一句。这些年,我多次在不同场合聆听过不同的人朗诵或演唱《我爱这土地》,印象较深的是李默然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一次诗歌朗诵演唱会的朗诵、诗人晓雪在亳州诗会上的朗诵和一位女高音的独唱。为其谱曲的陆在易先生,是我很尊敬的作曲家,但我却觉得这首诗交予女高音演唱不大适合,我更愿意有人为其写成男中音演唱的艺术歌曲。在故居,沈鹏先生书写的这句诗,印在每一块展板上,由是,我在短短半个钟头的时间里,伴着对诗人艾青的回忆,数十次地温习了它、吟诵了它,直到我的眼里也已含泪。
离开故居前,我发现了一个我当年写学年论文时忽略的细节——艾青在一文中写道:生于1910年阴历二月二十七日;故居的艾青简历中写道:艾青生于1910年3月27日。我走进浙南乡下艾青故居的这天,是2010年3月25日。就是说,今年是艾青的百年诞辰,而我到他故居去探访的这天,距他的阳历生日只差两天。这或是偶然或是感应的探访,于此被我当作一个学过写诗的后辈人对艾青的祭奠。这篇小文,被我当作对艾青的纪念。艾青的诗,依然活着,活在他的故乡,活在中国的土地上,也无须“更新”地活在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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