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越战老兵的北漂(续7)
《一个越战老兵的北漂(揭秘版之四十二)》
很显然,这名黑大汉没有受过打坦克训练,不晓得燃烧瓶的功能。一般来说,燃烧瓶对人体的攻击作用是很有限的。
这时,坐在车厢边上的一个留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挺立了起来,他先劝我保持冷静,又开导了黑大汉一番,黑大汉用眼角瞅着我手里的瓶子,没好气地说:“好吧,看在别人的面上,两块就两块吧。”
卖完了票,黑大汉就跳下了车。当卡车运行起来后,山羊胡子又对我说:“大军,你那玩意可要收拾好。这一车人呢。”
我悄悄对他说:“没事,您尽管放心,那是一瓶香蕉酒。”
山羊胡子望着我,一脸表情突然被什么掠走了。
深夜,卡车驶进了思茅坝。下了车,我却不知道到哪里去。在邮电局营业楼下,我就像一个乞丐,萎缩在外面的一个角落里。熬到了天亮,一边打听,一边朝着部队营房走去。
穿过了一片玉米地,前面出现了一条土路,我断定,沿着这条土路就可以直达部队了。我整理了一下服装,一步跃上了土路,可是还没迈动步伐,忽然传来了一声吆喊:“站住!举起手来!”
再定神探望,从一棵高大的榕树后面闪出了一个人——竟然是我的老同学马奇!这个向来老实巴交的人,怎么跟我开起了这样的玩笑?
他一开口,我更为震惊:“你说说,我应该立几等功?”
作为老同学、战友,几个月没见面,怎能见了面就问这些呢?
他给人一种很不正常的感觉。再端详他的表情,眼神离散,目光呆板。
我很替他难过。马奇,你这是怎么了呀?
“你说,我应该立几等功?”他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按照你的功劳,至少二等功。”我只能认真地回答他。是啊,“五五一”高地,如果没有他的神奇表现,我们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大伤亡。
“可我,可我,只给了个火线入党。”说着,他傻嘿嘿地笑了。他这一笑,勾起了我阵阵酸楚。
这时,随着玉米地里的一阵响动,从里面窜出来了一个人,嗬,是我的老乡徐高义。他一看是我,赶紧上前问:“出院了,这是?好利落了吗?唉!咱们一快来了十二个老乡,死了一个,伤了你们五个。”然后他又扫了眼马奇,对我说:“我知道他又跑出来了,到处找他。”
我赶紧问徐高义,马奇这是怎么了?
徐高义告诉我,部队一撤回国,马奇就患了钩端螺旋体病,住进了医院,而这正是评功的时期,他人老实,又是从外部队来的,替他说话的自然就少了。只是给了他一个火线入党,他想不开,神经就出现了这种症状。
我感到好悲凉!
在徐高义引领下,我很快就进入了一座苏式风格的营房,并找到了东南角的八连驻地。迎接我的是连部的通信员,刚征得新兵,我不认识。他一听我是归队的伤员,很礼貌地向我敬礼,然后对我说:“连首长只有连长在家,走,我领你见连长去。”
通信员把我领到了一座房子跟前,就停下了。我喊了一声报告,得到了应允,推门进去了,可一打量,差点晕倒了过去……
《一个越战老兵的北漂(揭秘版之四十三)》
屋里就坐着一个人,是谁?竟是“老狐狸”!
难道我找错了地方?难道他坐错了地方?显然都不是,从他的神态,从他的坐姿 ,足以说明,此“老狐狸”非彼“老狐狸”了!
从我走进来,他就给我一种陌生和疏远的感觉,但一想起过去的情谊,我还真有点情不自禁,上去就要用拳捶他,可他很机灵地躲开了。对我说:“不要这样,坐好。”
他推给了我一把椅子。我仿佛才感觉到,人家是连长了!可奇怪的是,无论如何,连长二字在我心里是无法跟“老狐狸”相连的。
他递给我一支烟,却依然坐着,冲着墙壁说道:“战争改变了一切啊!咱们连,这次伤亡太惨重了,连队干部一大半,七十多个老兵,伤亡了三十多,剩余的,一部分补充了连队干部,一部分上了军校,还有几个被兄弟军区要去了,可以说,能说的过去的,都提干了。我两个月连提三级——排长、副连长,又到了连长。所以,我们都得适应这种新变化。”
他又说:“作为朋友,我只能说,你很不走运啊!从你负伤到你的文章发表,军区、军部都来人找过你,想培养你当参谋,可是,你没有出院,又落下了残疾,大家都为你感到可惜啊。”
他有些动情,转过身来,认真地望着我,说:“你们的命运,相比你是清楚的,我只能尽力而为了。连里掌握的军功名额和党员名额有限,但我还是给你留着了。三等功、党员,你任选吧。”
“那我得考虑考虑。”我说。
他却摇了摇头:“不,你必须现在。因为伤员回来的越来越集中,而名额有限,你只能尽快选择。”
我略一思忖,对他说:“那就给申报个战功吧。打了一场战争,怎么也得弄个战功呀。”
“老狐狸”眯眼望着我:“还是你聪明。战功,一生能有几次。”
我正要抓他的手以示谢意,他又机警地躲开了,并告诫我:“往后,别这样动手动脚的,还有个威信问题啊。”
这话,猛地撞得我好痛。我愣愣地望着他,感到他好远好远啊!
我在心里不停地琢磨,往后,我该喊他什么呢?总不能喊他“老狐狸”连长吧?我似乎冥思苦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他姓于,应该叫他于连长。
他抬手看了看琤亮的手表,对我说:“你先回班里看看吧。噢,你们归队的残疾伤员就不要住在班里了,连里给你们准备了住所,在后三排东头。”
说着,他高声喊了一声:“通信员!”
当官真威武啊!
当我被通信员带到了我想往已久的一排二班,却悬入了一种空前的孤寂和尴尬。因为走进了这个十几人的群体,一副副面孔都是陌生的,大家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审视着我。这时,总算出现了我熟悉的面孔,就是那个拉咕族机枪手,他从外边一进来,就有人喊他班长,显然,他是班长了。但他发现了我后,那黝黑的瘦腮顿时颤动了起来,这位朴实的少数民族战士,许久没说出话来,当他真正出声,竟是撕心裂肺的哭泣。他一下子握住我的手,哭喊道:“你知道么?我们班13个人,死的死,伤的伤,好好的剩下了还不到一半啊!现在,提的提,走的走,就我一个人了呀!”
他抹了一把泪,又招呼屋里的其他人:“都起来,起来,知道吗,这就是咱们的老班长!”
经他一鼓动,那些新兵才热情地把我围了起来。
就餐号响了,拉咕族班长赶紧吩咐人帮我打饭,可这时连部通信员又来了,对我说:“连长找我。”
我跟随通信员来到了“老狐狸”的办公室兼宿舍。他放下了窗帘,然后从桌子底下端出来两个罐头和一个炒菜,对我说:“坐,你坐床,我坐椅子。把这瓶‘洋河大曲’消灭了。”
奇怪的是,我们坐好后,他只是默默地喝酒,却不再说什么了。我暗自琢磨,这个“老狐狸”,一定要卖什么药!
当酒精开始发力时,他才含糊其辞地说道:“其实,战争期间,每个人都有真实的表现,只不过别人都隐瞒着罢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为战前我们之间的一些不光彩的举动订攻守同盟。
心照不宣表达问题,有时是很费脑筋的。当我费尽了这番脑筋之后,他满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才像战前的兄弟哪!
他又将嘴巴凑近俩我,对我说:“有一项事关国家的秘密任务,我想让你去试试……”
《一个越战老兵的北漂(揭秘版之四十四)》
他告诉我,思茅坝西边,刚成立了一个秘密训练大队,专门培训Y国的特战武装,上级要我们连出一名富有实战经验的战术教员,你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一听,也异常兴奋,因为这事关我的前途命运啊!
但他又不无担忧地对我说:“主要你的体质是个问题,如果你能过了体质考验这一关,在部队上,你一定会比我还有前途的。”
他的担忧,也正是我的心病。
第三天上午,我背着背包,独自去了训练大队。
这个训练大队在思茅坝西郊的一片树林里,门口戒备森严。卫兵验证了我的身份,放我进去了。
留心观察,训练大队的院子确实够大的,里面除了必备的操场,还有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包,足以供一个分队攻防训练之用。在去大队部的路上,我遇到了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他们穿着绿色军装,却没有佩戴标识,我断定,这就是Y国的特战武装。可是,透过他们的稚气,透过他们的眼神,我一点儿也没看出特战的气质,这就是说,今后的任务将是十分艰巨的。
大队长是个东北人,个头高高的,眼睛里掩藏着一种不可琢磨的光。他见到了我,只打量了一眼,就转入了沉目而思。这一来,搞的我局促不安。
他突然对我说:“你先去‘207’室休息吧。明天我去找你。”
第二天,起床号一响,我的房门便被敲响了。我猜出是大队长,便扎上武装带,打开了门。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楼下跑动。我心领神会,紧随其后。
我们肩并肩,围着院内的小山包转开了。
途中,他问我:“训练一支特战部队,你最急于告诉我的是什么?”
我将心中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作战目地!”
我解释道:“多少年来,我们一直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目地,其实,随着战争的现代化,人类的开明化,部队作战,尤其是特种兵作战,应当把作战目地放在摧垮对方的战斗意志上,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原始作战目标,只要制约了对方的战斗意识,一支部队说不定就能打垮一个国家(不幸的是,这种作战思想在20年后,偏偏让美军在沙漠风暴行动和伊拉克战争中验证了)。”
我的这些观点,今天看来似乎寻常,但在当时前卫的有点像奇谈怪论。大队长没有说话,只是领着我跑步。当转到了第三圈儿,我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越跑我的表情越发难以控制,尽管我清楚,这是在考察我的体质。
大队长慢慢收住了脚步,望着我,思量着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活跃,你的思想。”
他又说:“明天,大队的钟主任要到军部领教材,你跟他一起去吧。”
第二天,我跟钟主任坐着一辆中吉普上路了。
到了军部,装上了教材,本该是往回赶对,钟主任却在军部招待所开了房间,让我洗了热水澡,然后领着我去逛蝴蝶泉。在电影《五朵金花》的拍摄地点,钟主任给我照了相,还领我吃了云南著名的汽锅鸡,喝了香米酒。玩了一天,我们才踏上了归程。我感到很温暖、很快活。
中吉普到了思茅,没有向训练大队去,却拐向了我们原来的部队。
我奇异地望着钟主任,他的目光却转向了窗外。
我预感到,有什么不测将要发生了……
《一个越战老兵的北漂(揭秘版之四十五)》
进了我们团的营区,中吉普径直驶向了八连,在安置归队伤兵的一排平房前,车停下了。钟主任望着我,憋了半天才说:“不好意思,大队确实想留你,也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但训练特战队员,仅有技术、战术还不行,还应当有体质保证。”
他为难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我极力控制着情绪,貌似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事,我理解。”
他又对我说道:“你的行李,已经派人送来了。”
大队长和钟主任的良苦用心不能不让人感动。
我主动跳下车,对钟主任说:“我要搞一套山地丛林作战的教案,送给训练大队。”
钟主任表示欢迎。
回到了连队,发现营区内静悄悄的。我打听一个留守的归队伤兵,他告诉我,连队开到西双版纳密林里去了,训练丛林作战本领。
我是一个经常被突发奇想驱使的人。现在就有了一个突发奇想——尽快拿出一套山地丛林作战教案,报答训练大队,同时交给“老狐狸”,让我们八连露露脸。八连露了脸,说不定我也沾光。
我仅用了一个夜晚,就搞出了《亚热丛林地带小群多路战术之构想》,第二天,我邮寄给了训练大队一份,又揣着另一份,风风火火赶往了西双版纳。
我这是第一次来到原始森林,它的雄壮、它的茂密、它的阴凉,统统超出了事前想像。在一名傣族猎人带领下,我于下午走进了一片雾气飘浮林地。透过人工清理的树木空间,是一张张晃晃悠悠的吊床,我想,这一准就是连队的宿营地里了,于是,我便跟猎人握手言别。
进了连队的宿营地,觉得里面凉飕飕的、静悄悄的。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被人击打了一下,一看,竟是许久没见的一班长,他躺在一张吊床上朝着我嘿嘿暗笑呢。
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不问自答,说道:“出了院,想回老部队当差,可人家不给面子哪。我就不要脸地跟来了,差给了,看守营地,唉!”
说到这里,他又扫了我一眼:“你行呀,‘狐狸连长’是你哥们呀。”
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使我很难联想起战前那个憨厚、朴实的一班长。看来,战争真的能改变人哪!
一阵由远渐近的号子声吸引了我,连队要归营了。我赶紧掖好那份教案,跑到了林外迎候。
远远地,驶来了三列雄赳赳的队伍。我看到了跟在队伍后面的“狐狸连长”。
他看到了我,表情极为复杂。让你感到亲切不够,生疏有余。
到了我的跟前,他住下了。上来就说:“我都知道了,谁让你有伤残呢。”
他又费解地望着我:“你来干什么?在营房里等着就是了。”
“等着什么?等着退伍!”我满腹怨气,刚一表露,又抑制住了情绪,急不可耐地掏出了教案,说道:“这是我起草的,山地丛林作战的教案。”
他莫名地扫了我一眼,接过教案翻都没翻,朝着衣兜里一插,说道:“咱们有教案,军区发的。”
见我有些丧气,他又劝解道:“你不是傻吗?你是城镇兵,回去能安排工作,这个破地方,有什么留恋头!”
我的心不仅冷透了,更是糟透了。热爱军队的人,却不给你爱的权力,不热爱军队的人,却掌管着爱的权力!这样下去,我真为国家的防务担忧啊。
可能“狐狸连长”也觉得说过了,又故作亲切地拍了拍我,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几天吧。”
他是个聪明人,看出我一脸不高兴,就装模装样地说道:“好吧,我交给你一项特殊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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