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斗:小说是个女妖精
- 作者:斗斗 来源:中国名网 发布时间:2010-03-28
我为什么写小说?为什么说写小说是活着最有理由的事?
一、 萌芽
我从20岁动笔,30岁才在《解放军文艺》发表一个“洋洋万言”的小说。篇名叫《军士老万》。评论家丁临一先生的责编。从投稿起到第一篇出笼止,历时10年。刚拿到这处女作杂志时,慌如脱兔,飞跑至家,我们贫寒夫妻在玻璃窗内,相拥竟长达72秒之多。
14岁到20岁,在农村时光里,在菜园的小屋里,读了没皮的《水浒传》、《聊斋志异》、页码残缺的老红《红楼梦》《苦菜花》、繁体字的《民间故事》。它们给我了多少妙不可言的浪漫情思呵!摘花的小姑娘,吹笛子的抒情少年,好噘嘴生气的小美女林黛玉,福如东海的贾笑玉。我嫂子似的风骚迷人的潘金莲。可爱的小淘气,穷苦的孩子和辛苦种田的老人,苦命的乞丐,要饭的。我跟他们嘈嘈切切,有说有笑。它们像开弓箭一样的飞鸟、像黄沙浩荡的旋风,像夜间流萤一样的鬼火,让我的小日子惊心动魄。有时,夜里,女人变成一个个美艳而丰满的妇人,她们钩走我的魂,挖走我的心。她们让我扇扇子,端脸盆。她们微笑的嘴何其大呵,整个脸仿佛就一张嘴。带上我,我夜夜随她们漂泊、流浪。
我爱上小说们,它给我怎样噬骨的幸福!怎么捏着一把汗的恐惧!它们肤如凝脂,仪态万方,风情万种,的确是一个个劈面惊艳的女妖!
19岁当兵,继续追随我的女妖。读巴尔扎克,读鲁迅,读汝龙先生翻译的契诃夫,果戈理。读吴敬梓、张洁、柏杨、雨果、马尔克思列夫、托尔斯泰马克斯、川瑞康成。有关他们的书,只要见到,会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弄到手(只因跟书管员老军土章阳平熟,去部队图书馆,每次掖裤腰里两本,积沙成塔。那个俄式建筑的图书馆呵,有5万册以上藏书。我书架上的书,有四分之一来自那图书馆,盖着大红的及椭圆形印章。后,送两包烟给章,这个老兵一次让借10册,说是不要还了,做记念吧。我因此发了财。),一字不落地读。然后开写,投稿,想做他们中的一个。孰知,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小姐身子丫鬟命,整个人仿佛扑通一声,一头扎进大海。浪漫离我而去,讥讽,嘲讽,汗颜与汗水随之不竭。这是渺茫无尽头的求索与求生,渺无尽头的“苦海无边”。雪花般的退稿纷纷而来,以至营部的通讯员和邮局的邮递员说:“你,以后少寄这些东西!”
为什么坚持下来?
无疑,小说的背后,是光荣,优雅,出类拔萃,卓尔不群。是让“女妖”追索和对“女妖”的追索,是跟“有情人”沟通的唯一金钥匙。黄金屋呀,颜如玉呀,始终也是内心燃烧的一团火。像登上珠穆朗玛峰,证明我是可以的,不是吃干饭的。后来幻化而更具体,我把它当成追求爱情和完美婚姻的资本,立世的杠杆。
由于少年丧父,家境贫寒,自小寄人篱下、孤苦伶仃,常被兄长打得夜不归家,露宿庄稼地。再挨打和受欺辱时,我母亲姊妹遭同样境况时,我可对人说,我是写小说的,嗯,耍笔杆,有文章。我把它当成保护自己和家人的铠甲,焉能不拼命地读与写?小说本质上是多数人的知音与知己,是慈祥悲悯的美丽的妖精,是解释心灵秘密的放大镜,是体察人间冷暖的温度计。
同样,小说会灌装人的正义感,会让不可示人的霉菌大白于太阳之下。小老百姓遭了殃,受了难,无处鸣冤,小说可以写,可以帮人一把,可以打开窗户,告之世人。可以直通法制精神与“权贵”门楣。“无冕之王”,指的不仅是当之无愧的记者,还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作家。
二、彳亍与徘徊
刊物发表过十几篇小说后,知道我的人不多,无声无息,很是寂寞。为对自己和家人有个交待,一整年,都想出本小说集。只因钱不够,嗯,实指望有贵人找上门来出书,并给点版税,头发愁白了一半,没贵人上门,电话也没一个。那一阵,自费出书呈燎原之势,我亲眼看见,如我娘所说,“河里没鱼市上看”,每个编辑老爷老奶桌子下面,都有各路朋友赠送的几百本书,他们说,不理它。翻都没翻过,崭新。这让我像看见海棉垫子上露出的钢针,寒冷,打牙巴骨。因此,此念打消,为什么硬要愁白我的梆子头呢!
经过了它的冷清与寂寥,文学不再热闹,电视和网络横空而来,照亮了整个地球,平民百姓,公子姐儿,跟编辑们平分秋色了,“话语权”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民主之风以阴似雨,不请自到,习习而来。
瞧,媒体让小说站在一边,光荣也站在一边。但,反过来细想,近20年,始终不是有王蒙、张洁,余华、莫言、余秋雨、王朔?70后80后的公子哥儿们的大红大紫?影视作品再红,可不无一例外地来自小说原创?正如所有的孩子,无一例外地来自母体。NO放弃?NO!这让我坚硬,自信,坚守它的卓尔不群。每一天见不着它,“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如坐针毡,无愉快可言。
有几年,我必须好好上班,挣钱,盖房子,让老婆孩子有个避雨的栖身之地。因此虽然拚了命,挣的钱仍不多,吾娇妻“不买帐”时,吾曾拿上班说事——转业先在民政局,颁发结婚证。小说帮了我,君不见,我比我的农民哥哥多三至四倍的收入,仅送烟酒的,买给小卖部,年可曾低于4000元?吾也曾拿名人说事,嘿嘿地劝她:很早几年,张贤亮76万的收入和陈忠实《白鹿原》一次300万元的版税,余秋雨一年(2007年网络和报纸上公布于众)上千万的收入,台湾的李敖“生当做人杰”,他的一处房产就价值1000万美金噢(李敖和他的别墅照片见诸大陆多种报刊)李敖豪迈地说:“就是给文人做个榜样。”还有,《哈利波特》的女作者,据今(2008年)已收入10亿美金啊!2007年一年,连韩寒、郭敬明那样的少年新贵,都有上千万元人民币的收入啊!你可知道?我严肃地总结道:“别急,心急逮不住刺狷。我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呢。”
她笑,撇嘴,嗤之以鼻。事实上,我们得吃穿、孩子上学,孝顺父母,人情到往,话费与水电费,没钱转不动。她再不解,我只好在她的跟前发脾气了,斥责她不懂“灵魂事务”。惹得她经常牙疼,嗓子发炎。对于她,做生意和一日三餐比小说重要得多。我没挣下钱给她们,没照顾好她们。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没一块巧克力、羊肉串、一杯啤酒和几个土豆西红柿来得更可爱,没一把葱没一把青菜更鲜活。我只有默默地向她们道歉!承认自己是“案有诗书家必贫”的个别现象。
“闺女”大了找不着主,作品难发,也是我等面临的尴尬问题。如今发的,也就是写出来的二十分之一。我常抚摸着它们发呆、让嘴咧到腮帮子窃笑。这不能怨编辑,怪我力不从心!小说这女妖,绝对的需要技巧,需要叙述的智慧和精准弹性的语言。跟做官做人一个理:“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提高自己的唯一办法,只有拼命阅读。因阅读太多,经常累个半死,彻夜难眠。写小说需要天份,我天份不够,所以经常气喘吁吁。
还有很多幸运时,关于小说的发表,很多编辑我并不认识,这些做嫁衣的人,令我没齿难忘的人,他(她)们未曾见一面,连一支烟都没吸过,茶也没能敬一碗,却让我的作品刊登在杂志之上。我在此郑重地、虔诚地、深深地鞠躬,终生感谢!他们是《解放军文艺》的丁临一先生、《当代小说》的刘玉栋先生,《山东文学》的陈文东、丁爱华先生,《雨花》的梁晴先生,《时代文学》的李春风先生,《中外读点》的杨晓敏、邹磊先生,《散文》的汪惠仁、刘洁先生,《济宁文学艺术》的黄秀杰、韩钟亮先生,《新实力小说家园》的白丁、徐行者先生。还有很多,他们永远是我文学上的师长,我的长兄、大姐和知心朋友。我还要感谢我的妻子姚运爱,她是很厉害的口头小说的创作者,她给我很多支持,用各种办法激励我。还有我的朋友白丁先生、刘照如先生、王继军先生、陶纯、李鹏、翟胜文先生、周传爱、金耀富先生、相广华、夏磊先生、柏祥伟先生、郭敏、苏贵宾先生,姚运杰和郭雪强、程冲、张序尧先生,他们对我小说的鼓励和认可,常常让我眼含泪水。他们知道小说是沉甸甸的、不是闹着玩“嘀”。他们常夸我,让我写下去。
三、追随好小说的内质
写作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展示自己的情怀的事,无理由怨天忧人,应该多加拜膜和敬畏。从前的“四大名著”时代,小说是“人下人”,是集市上说书人的饭碗,不登“雅堂”。好像从鲁迅先生时代开始就好起来,成为民族解放运动的“呐喊”与“号角”。识字的人渐多,头发似的丝丝绺绺的民主和当家做主的思想亦进入寻常百姓家。
至今更好,专业作家分好几级,人民政府让吃皇粮,也给官当,有科级处级到部级的行政级别,终身享受专车、专职医师厨师及警卫待遇。不到部级的,还分出个一二三级。因写小说做了人上之人。底层平民写作者亦倍受尊重,大作出笼,获个高层奖,不几日便从底层升到“上流社会”。为人师表,被人称为“人类灵魂工程师”,多好!
好小说的技巧固然重要,如漂亮的衣装,如鸟儿美丽的羽毛。它的活力四射,它的灵魂更重要。
我正追寻以下一些踪迹:
写作不是一件轻松事,它暂且无力匡复正义,至少还在琢磨生活质量与生存问题。我羡慕、敬重那些把笔的触须伸向社会最底层作家,他们呼喊减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象。发展爱和悲悯,为小人物的尊严呼唤,视贫穷为羞耻。把哭嚎无门,绝望呻吟的人当成自己的羞耻,被凌辱的羞耻。
干点活吧,挽起袖子、使出柳叶飞刀,干掉“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的无法无天现象,违背民生和人性现象.及,巩固少数人的特权意识的,堂而皇之拍马屁的,攀附权贵以乌沙帽示人的,都是写作者的羞耻。
我告诫自己,必须信服、坚守输入笔尖手指的“民贵君轻”、“为人民服务”的理念
我还牢牢记住了一些智者的话,作为贯穿“筋骨”与血气的底线:
巴.略萨说:“不管怎么说,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作家。我把责任分成两种:第一种是对故土的责任,第二种是对人们幸福所负的责任。”“什么叫真正的人类作家、人类良心?谁是最广泛意义上的人道主义者?其内涵和意义都在于此。”
孙中山先生早说过这样的惊世骇俗之言:“中国向来没有为平等自由起过战争,几千年来历史上的战争,都是大家要争皇位。”多么尖锐!多么一针见血!这雪亮的尖刀,剥开了浓妆艳抹的历史,是烛照千秋万代的大灯,独照灵魂的“赫赫之阳”。小说的楔入点、魅力与魂灵正在于此。
读小说写小说是双刃剑,都是考验一个人智力与教养素质的“东东”。我敬佩鲜活辛辣如《儒林外史》的胆气,敬仰鲁迅先生坚不可摧的风骨。不喜欢无关痛痒的语言,也不喜欢无关疼痒的小说。读小说的人少,是小说的黄金期来了,小说的春天来了!你永远也不要希望热衷言情与武侠的读者,来热衷阅读有关“生活质量”的小说!不要这么想,也别这么寄托。应该是,无论哪个时代,何种困顿的环境,中国从来都有大批“肩住黑暗的闸门,正视淋漓的鲜血”的仁人志士,这就是共鸣之点。赢得一个坚持真理的朋友,胜过千万次虚假的微笑,胜过千万次廉价的掌声!
萨依德的话最中肯,最具“火候”,他在《知识分子论》中说:“知识分子扮演的应该是质疑,而不顾问的角色。”及罗素说的“对人类苦难的怜悯。”
好小说跟数量关系不大,跟读者多少没关系,跟稿酬关系也不大,它应该如当代作家陈启文先生关注“弱势群体”的疾苦和对“强抢民意”的体制的质疑有关,跟人们的尊严有关,跟人们的幸福有关,跟生命得到保障有关。应该根根是“筋”,字字是钢钉,行行是热血,块块是硬骨头,打不垮拖不烂,直至标点符号都是流星般的尖啸的子弹。
2009年10月1日于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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