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文坛：被遮蔽的青年作家及其他
| 中国包括山东并不是缺少有实力的青年作家，而是他们被今天的这个畸形阅读的时代遮蔽了，被没耐心的读者错过了，被媒体制造的这个舆论环境淹没了。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山东出现了一批在中国文坛很有影响力的作家，比如马瑞芳、张炜、李贯通、刘玉堂、刘玉民、赵德发等，很多作品进入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但是今天山东的青年作家中却很少听到响当当的名字，他们在文坛的影响力也远小于这些前辈作家。这是时代的原因，文化环境的原因，还是他们被读者忽视了？在由本报和中国小说学会联合举办的“２００６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定会”在济南召开期间，带着这个问题，笔者采访了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施战军先生。 记 者：山东一些中老年作家中有很多中国文坛的领袖人物，但是山东的青年作家好像很少有出类拔萃的人，给人的感觉，今天的山东青年作家不是很活跃。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施战军：你首先就假定了山东没有很出类拔萃的青年作家，这个问题的出发点我就不同意，谁说山东不行，山东有很多青年小说家是非常受到认可的，比如刘玉栋、王方晨、凌可新、卢金地、宋潇凌、瓦当、张锐强、王秀梅、东紫、李辉这些人，都很厉害的，他们的实力在全国范围也是深受瞩目的。当然从知名度上来说，他们这些人没有余华、苏童、毕飞宇以及８０后的韩寒、郭敬明这些人高。但整体和个人实力并不一定弱，比如刘玉栋的作品曾两次进入中国小说排行榜。 记 者：但是，跟老一辈作家相比，这些青年作家的影响力确实是下降了。 施战军：这个问题是存在的。但是影响力和水平未必是一回事。这些青年作家影响力确实比不上前一辈的作家和时不时被媒体关注的人物，但这不是山东的特殊现象，而是全国的普遍现象，因为时代不同了。上世纪５０年代到８０年代那个时候，喜爱文学的人非常多，从知识青年到政府官员再到普通老百姓，大家都爱看这些东西，文学作品的读者非常广。因为那个时候人们的阅读资源和娱乐方式少，电视没有普及，看电影的机会也不多，所以读文学作品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励志悦情的作用。那个时候，谁要是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一篇东西，获得一个文学奖，马上就家喻户晓。现在是一个什么时代呢，信息过剩，娱乐成为文化的主题，现代竞争的压力使人们没有闲暇静下心来读文学作品，人们更喜欢一些表面的刺激的东西，比如恶搞、绯闻，文学阅读层面越来越狭窄，读者越来越少。现在，全国性的优秀文学刊物一般也就发行几万册，最多几十万册，一般的省级刊物能发行１万册就不错了，所以就给人一个印象，今天的青年作家没有以前知名度那么高了，好像创作能力也变弱了。但实际上他们的文学水平，他们对文学传统的认知并不比前辈差，他们的想象力更丰富，表达更洒脱灵动，只不过没有赶上一个文学热的时代。 记 者：您能评价一下今天山东青年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吗？和前辈相比，他们的作品有什么特点？ 施战军：文学都是写人的，写世道人心，而人性的进化是缓慢的，最根本的东西没有变，文学性没有变，但是他们的文学风格，表达方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作品中批判的锋芒不再特别彰显。文学从根本上来说是艺术，不是工具，而很多前辈在写作的时候，目的性、政策性比较强，针对某种意识形态而书写，有很鲜明的时代特点。而这批刚成长起来的青年作家，一开始就从审美的角度，找准了自己的个性，比如刘玉栋，他主要是写自己的成长，风格上来说是非常舒缓的、唯美的，锋芒不再那么直露，相对来说，美的因素更多。再比如王方晨，他的作品里虽然也有很多批判的东西，对社会不公和一些社会问题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他把这些批判形象化了，不再那么直白，艺术上的冲击力更强了。从总体上来说，这些作家的作品风格上比较温柔，不再是控诉和批判，这不是说不如他们的前辈，只是风格不一样而已。 记 者：青年作家最缺乏的是什么？ 施战军：和前辈相比，他们可能韧性不够，没有咬着牙往前走的那种坚忍和毅力。现在中国的社会是经济社会，搞纯文学创作收入低，甚至可能会使得他们的生活也成问题，现代社会诱惑又太多，别的机会太多，但是留给文学的机会又奇少，有一部分人可能慢慢就偏离文学的轨道了，当然山东青年作家还是很沉得住气的。 记 者：您关注书店的销售排行榜吗？在做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的时候，会不会也以销售排行榜做一个参考？ 施战军：前一个问题最好去问书店经理和书商。我从来不太关注书店的销售排行榜，他们的销售排行榜跟我们的中国小说榜也没有关系，标准不一样，我们是用文学性、艺术性的角度来衡量作品。比如去年的小说排行榜，有人就质问《狼图腾》卖得那么好，为什么榜上无名？我是觉得它的文学性不够，甚至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狼图腾》不是小说，所以我在投票中是没有考虑过它的。而其他很多入围的作品根本就没有什么销售量。为什么有些文学性并不高的作品，却卖得很火呢？首先是出版商炒作的结果，另外与读者跟风、猎奇的心理有关。说实话，现在中国的文学读者非常怪，普遍没有文学阅读的风习。有一次，听作家格非说起一个有趣的事，他应邀到法国南部一个农场去给农民讲座，发现那里的农民对文学很在行，他们在余暇很少看电视，也几乎不上网，农民忙完农场的活计，就捧着书来看，读的几乎都是经典文学作品。而中国是一个什么情况呢？连大学生都不愿读书，有空就在网上泡、玩游戏，互相传小道消息、八卦新闻，更不用说普通老百姓了。书商和一些畅销书作家正是利用了中国人喜欢另类读物的心理。所以，如果说文学正在堕落，也是从读者开始的，而不是从作家开始的。读者的堕落如果继续下去，势必造成文学的失落。 记 者：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读者的堕落？ 施战军：读者的堕落应该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跟这个时代有关。我刚才说了，现在的中国社会是经济社会，人们的心态变得飘浮，这是发展中的必然阶段，发展中的问题也只能在发展中解决。另外，读者的堕落，媒体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有人说中国文坛的主体是作协，文学体制以作协为中心。我觉得目前真实的情况已经不是这样了，现在作协对文坛的影响越来越弱，文坛的主体已经不再是作协了，而是出版商和媒体勾结建立的一个以金钱为杠杆的强有力的秩序体系，诱引着作家也诱骗着读者。现在所谓的“文坛”，读者心中的“文坛”跟创作的实际情况是脱节的，一说起文坛，读者就会想起诸如王朔在网上和报纸的娱乐新闻版上又说什么了，韩寒骂谁谁了，哪个省的两位作协主席打起来了……谁最对这类东西感兴趣呢，就是媒体。这些喜欢作怪和滋事的媒体用娱乐新闻支撑起来一个假想的文坛，给大众的印象是这就是现在的文坛，与创作实际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尤其是现在的网络上面的所谓文化新闻，真正文化方面的东西非常稀少，大部分是在说丑闻，爆隐私。每年我们辛辛苦苦、正儿八经评选的中国小说排行榜，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因为不好玩不刺激。 记 者：您的意思是不是重建以作协为领导、为中心的文学体制？ 施战军：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实际上，中国作家协会从来不是一个领导机构，不能用领导这个词，它只是一个群众团体。有的专业作家从作协拿工资，但是作协对作家创作并没有什么直接影响，作家也越来越不单纯指望着作协来扩大自己的影响。作协就是起一个组织协调的作用，比如组织一个文学奖评比，召集一些作家或搞文学批评的专家研讨某个专门的文学问题，通过活动提高影响力，提拔后进，发掘新人等等，作协一旦机关化风气严重起来，他们内部也会不满意的。 记 者：欧美的文学体制和风气是怎样的？他们的青年作家是怎样成长起来的？对我们有什么借鉴意义？ 施战军：我只能就我所知的一点点来说。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创作首先是一个个体劳动，个人的兴趣爱好、禀赋、情怀、技能等等决定一个作家能不能写出好的作品。体制的作用是微弱的。当然，欧美还是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比如美国很多大学设置写作中心，有专门的教授对学员进行写作培养，继承以前的文学传统，传授写作技巧、语言艺术等，学院派作家就是这样来的，而且学院派作家是美国的文学主流，非常受关注、受尊重。而中国的大学尽管近年也有了写作方面的专业，但是在教育模式上好像还尚待成熟。我们山大的校友哈金，现在在美国某大学教英文写作，他也是著名的学院派作家，现在可以说是美国最红的作家了，他的书在英语世界非常有知名度，而且有固定的读者群。哈金的作品《等待》翻译过来，到了中国的市场上，没有多少人关注，可能是他讲故事讲得太慢条斯理了。另外，欧美的报纸杂志有非常专业的书评版，如果某个作家的作品的书评上了这些报纸的整版，就很有可能在国际上获大奖，即便不获大奖也成了当代经典，很多本来默默无闻的作家都是在这些专业书评的认可推崇下开始走上主流文坛。 总结一下，中国包括山东并不是缺少有实力的青年作家，而是他们被今天的这个畸形阅读的时代遮蔽了，被没耐心的读者错过了，被媒体制造的这个舆论环境淹没了。 齐鲁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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