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中全会最大的亮点是不再提“GDP”

主持人：《中国名网》记者 郭晓明

在线嘉宾：新华社研究员、中央财大教授李锦

    主持人：各位网友，欢迎参与《中国名网》专家访谈。刚刚召开的  十七届五中全会最显著特点是什么,对未来形势走向作何判断。近日主持人访问了新华社研究员李锦教授，他认为五中全会最大的亮点不是提了什么，而是不再提“GDP”。可以预料中国今后五年经济增长速度可能会降低。他提出今后的趋向是一降两增:一减是减低速度，二增是增加民生投入，增强经济发展的质量。至于速度以多少为好，他认为今后五年以保持8%至5%的速度为好，逐步降到5%。下面我们请李教授与大广大网友进行在线交流。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见了　

主持人：呼声很高的保障和发展民生问题成为十七届五中全会公报中的最大亮点。

李 锦：你们要注意到，在此次全会公报中，近年来在中央重要文件中几乎从未缺席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没有被写入。还有一点是，是不再提“GDP”增长速度了。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实现2010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比2000年翻一番”，这样的经济发展指标在此次全会公报中也不见了，只是继承了五年前“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表述。这在近十年乃至近三十年，可能是第一次。

主持人：这与“发展是硬道理”是不是矛盾呢？

李 锦：发展这一主线并没有变，自从邓小平提出“发展就是硬道理”，这一直白而有力的表述就被当做党工作的主线。从公报内容来看，如今主线依然适用，只是内涵发生了变化。十六届五中全会上，关于“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表述比较简单：“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用发展和改革的办法解决前进中的问题。”十七届五中全会取而代之的是，“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本质要求，就是坚持科学发展，更加注重以人为本，更加注重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更加注重统筹兼顾，更加注重保障和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虽然不再表述，但发展这个中心并没有动摇。只是，我们更加注重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这个变化可谓水到渠成，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是社会结构性转型，而不是纯经济问题。我们抓的不是单纯的经济发展，而是为人民的幸福和享受。我们将由经济建设为中心转为消费主导型社会，这是一个大趋势。因此，把社会发展放到非常重要的位置，是“十二五”和此前十一个五年规划的最大不同。

  主持人：一般人更为关注民生与分配问题。全会之前呼声很高的保障和发展民生问题已成为亮点。

李 锦：公报发布后，首次进入全会文件的“城乡居民收入普遍较快增加”成为人们热议的对象，“民富”也成为各网站出现率最高的词汇之一。然而，作为统筹未来五年国家发展路向的政治文件，全会公报涉及的话题不仅仅局限于民生。　从“九五”就开始提出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依然是规划的“主线”，且此次公报的表述语气更为迫切：“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是我国经济社会领域的一场深刻变革，必须贯穿经济社会发展全过程和各领域。”而十六届五中全会只是简单提出“必须加快转变经济增长方式”。

这次公报指出，要“提高发展的全面性、协调性、可持续性，实现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这句话的提出是有一个过程的。“最开始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然后提到经济社会，之后是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前面再加上发展的全面性、协调性、可持续性，现在又提出要提高这“三性”。现在，已经不特别的提速度了。这是一个过程。

      过去追求“GDP”也没有错

  主持人：近两三年，虽然关于速度的争论颇多，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近些年来，中国一直保持着连续的平均接近两位数的经济增长率，在世界范围内这都是一个奇迹。

李 锦：我们不否认这个事实。在一个并不长的时期里，中国经济能从一穷二白的烂摊子起家，历尽艰辛和磨难走到今天，取得如此的成绩和进步，是非常不易的。以经济学的视角来看，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是曾经长期缺乏的资本所推动的结果。这是一个发展过程，也是必不可少的过程。

李 锦：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宏观经济学中讲的边际报酬递减规律，中国改革开放以来走过的道路似乎正符合这个规律。西方经济学认为，在连续等量地把某一种可变生产要素增加到其他一种或几种数量不变的生产要素的过程中，所带来的边际产量是递增的；但是当这种可变生产要素的投入连续增加并超过这个特定值时，增加该要素投入所带来的边际产量是递减的。

我们不妨以劳动力和资本来作为两个要素，在改革开放的前期，相对于有着庞大数量的劳动力，发展经济所必要的资本相对偏少。这个时候，按照边际报酬递减规律，我们一方面大力吸引外资进来，一方面内部挖潜加大投资，这两种办法都能较大的加速经济的增长。

就是边际报酬递减规律有一个小前提——在技术水平不变的条件下。这三十年来中国的技术水平进步还是略显缓慢。资本的投入对我国经济的发展有着巨大的拉动作用。此外，我认为还有一点也是我们的经济能够飞速发展的重要原因，那就是人口红利。

主持人：什么是人口红利呢？听起来像是社会学中的概念。

李 锦：人口红利不仅是社会学所研究的范畴，也是发展经济学所研究的范畴。它指的是一种在整个社会中劳动年龄的人口占总人口比重较大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社会的抚养率比较低，所以人口红利是经济发展有利的条件，整个国家的经济容易达成高储蓄、高投资和高增长的局面。

主持人：这么一说的话，中国正在由人口红利向人口负债的方向发展。

李 锦：是啊，这不能不令人担忧。其一，总体来看，中国劳动力总量有限，而且综合素质尚不够高，一味靠资本投入来拉动经济增长，早晚有不可维系的一天，因为根据边际报酬递减规律，任何可变生产要素之间都存在一个最适宜比例的问题，如果超过了这个比例，还继续增加投入，不但经济上不去，反而有可能适得其反以致丧失了效率。其二，有关部门根据统计数字分析，我国将在2025年前后进入老龄化社会，到那时，我们的人口红利也应该到头了，取而代之的将是人口负债，经济发展的速度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在这方面，日本的例子已经呈现在我们面前了。

主持人：这样看来，无论是从资本积累来看，还是从劳动力要素的增长来看，中国的速度都会放慢。要继续保持年均接近两位数的经济增长率，其难度相当大。

李 锦：还有一个原因，这种经济增长是资源快速消耗，环境遭受污染为代价换来的速度。所以近些年我们才提出格外急迫地提出转变发展方式这一战略。

去年是我们应对经济危机任务最艰巨的一年，西方各国经济都遭受了重创，能保住正增长的国家已经不多，负增长的国家不胜枚举，这本是我们转变发展方式最佳契机，可是我们硬是提出了GDP“保八”的硬指标。甚至把保增长放在第一位。

主持人：在危机肆虐、外需受到巨大冲击的情况下，我国能够完成这个“宏伟”的目标压力也是很大的。

李 锦：不光老百姓，国内外许多资深经济学家都不看好中国能够“保八”成功。但是国家有办法，09年伊始，政府启动巨额投资、银行系统释放天量信贷，才出了两招，就让人们感到了中国政府的强大能量。7月份数据一出，整个世界一片哗然——在如此不乐观的情况下，中国经济二季度增长7.9%，上半年增长7.1%。消息传出，摩根士丹利迅速跟进，在当期的报告中便把中国GDP增速预期上调到了9%，2010年的则到了10%。

主持人：到了去年8月，中央就把转方式，调结构，放在突出位置了。

李 锦：近两年，每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都把“转方式，调结构”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但效果不理想。这是因为“转方式，调结构”可能要影响GDP增长率。

就拿房地产来说吧，世界都在跌，唯独中国还猛涨，还有股市的剧烈震动，这是为什么？不是用的政府的钱砸出来的吗？这个“保八”有很多虚的东西。四万亿投资和9.8万亿的贷款。投进去，相当部分是泡沫。而且这种泡沫现在仍在蔓延，在发酵。

          “GDP ”对当官的很有用，装点面子

主持人：全世界经济都停滞，我们完全可以把目标放低一些。如果GDP的增长退到5%，用省下的这3%去“转方式，调结构”，那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李 锦：这是两难。数字对当官的很有用，能装点面子。“保八”表面上看只是一个数字，但是它折射了很多人的心理状态，这是政绩的主要体现。干好了，职位也上去了，如果数字下来了，起码职位不能动，这是中国国情。按中国的实际情况，世界经济危机给了中国一个调整经济结构的良机，世界都可以发展慢一点，中国为什么就不可以。关键是上面变了，下面才会变。

主持人：英国金融网站报道，亚洲开发银行说，随着中国保持巨额投资的能力下降，今后20年，中国的年均经济增长率降到略高于当前增速的一半。他是说我们不能这么高速，

李 锦：其实，我们也不想这么高速了。从今年春天，胡锦涛总书记在党校大讲转变增长方式开始，我们便变了。那一次会议，胡锦涛讲话一次用了40多个“加快”。

  主持人：人们还是喜欢虚的东西。经济速度减缓将对中国经济在整个世界的地位产生的影响，大大推迟我们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时间。今年早些时候，中国已经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李 锦：如果中国实行分配改革，刺激消费；改善教育与民生；减少对投资的依赖，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加强研发来提高生产率，平均增速就必然要降下来。中国在金融危机到来后，加大投资力度，强化投资在经济发展中的分量。这个时期已经过去了，余下的事是解除后遗症问题。亚洲的其他许多国家和地区也面临同样的增长问题，因为它们过去三十年的快速经济增长是不可持续的高投资支撑的。现在这种投资遗留下的经久泡沫，经久不散，正向各个方面蔓延，似处在骑虎难下的状态。

 韩国是最有代表性的了，投资下降，经济泡沫破灭，经济便长期积弱不振了。长期平均增速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