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艺术的宋庄已远去
作为曾经的前卫艺术家,策展人、批评家杨卫在“老宋庄人”中广为人知。他对于最近宋庄发生的一系列风波,倒觉得在意料之中,宋庄已经出名了,在当地政府看来,供什么“菩萨”不重要了,艺术家离不离开宋庄也无关紧要。他认为,宋庄逐渐跟先锋、实验艺术无关,变成艺术品产业、集市,这已经成了艺术区发展的一个宿命。产业取代原创
《华夏时报》:你后来为什么不再策划宋庄艺术节了,并且辞去了宋庄艺术促进会的艺术总监,不仅仅是因为同会长洪峰大吵一架吧?
杨卫:吵架只是个导火索,开始就跟宋庄的领导说了是来帮忙,那时我住在通州,但我是老宋庄人,他们找我时肯定义不容辞,但我说不可能长久帮你们弄,我还是喜欢做艺术本体的事情,不太喜欢跟政府长久地合作,我把平台给他们搭建起来就行了。
我做了2006、2007年两届艺术节,正好是艺术节的初创时期,政府官员都不懂怎么做,所以我几乎没有任何干扰,我说什么都能被接受,艺术想法基本上都能实现。
2008年后,宋庄上了一个台阶,艺术家人数、政府重视程度等都有了新的变化,特别是政府对宋庄文化创意产业投入大量扶持资金后,有很多机会和利益在里面,宋庄成了一个“香饽饽”。大家开始抢了,利益呀,关系呀,我对这样的感觉很不喜欢,我对艺术节的想法也慢慢地被打折扣了,参与的人多了,而且很多是有利益关系的,我的很多艺术想法没办法实施了。
《华夏时报》: 2012年,随着当地领导班子更换,宋庄艺术节被“中国艺术品产业博览会”取代,博览会上展出的大多是国家画院签约画家的作品,宋庄艺术家受邀参与的只有不到3%,而往年艺术节上的比例可达到50%,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卫:一直到2010年,艺术节的调子没有大的变化,一个是搭建宋庄艺术家的平台,另外是为了中国当代艺术搭建的交流和学术平台。但2011年以后,艺术节基本不按原来的路子走了,奢侈品、工艺品大量地进入展览,变成了不是为了学术、艺术,有点倾向于博览会的性质,所以顺理成章,到了2012年就不搞艺术节,成了艺术品博览会了。
并且只有一个跟当代艺术有关的展览“艺术·前沿”,开始是让北京大学彭锋教授来做,彭锋又找到我一起合作,我就尽力争取多一点宋庄艺术家参与进来,因为在这个博览会上主要的展览基本上没有宋庄的艺术家,只有我的展览是以宋庄艺术家为主,大约有三四十位参展,要不然这个博览会上就没有当代艺术,看不到宋庄的艺术家了。
放弃宋庄艺术节非常可惜,一个文化品牌的打造本身就是人文的积累,已经有一定的影响力了,没必要再去重新打造一个,何况艺术品产业博览会不是宋庄的品牌,而是文化部的,今后还不一定继续在宋庄举行。与政府的“蜜月期”结束
《华夏时报》:作为协调组织,宋庄艺术促进会还是为艺术家做了一些事情,但是为什么还是一直不能被艺术家接受,甚至是排斥呢?
杨卫:艺术家同政府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对立关系,很多宋庄艺术家都是从圆明园画家村过来的,对政府有很大的一种情绪,“你最好别管我”。在与艺术促进会的“蜜月期”里,没有利益纷争,显得很单纯,但这不可能长久,我早就料到,所以不愿介入太深,帮他们把平台搭建起来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到现在还有一些朋友觉得,我做了艺术促进会的艺术总监,就是艺术促进会的人了。我也不是公务员,是为了宋庄做些事情,误解表明艺术家对艺术促进会的情绪。毕竟是政府主导的艺术促进会,在选择性过程中,肯定倾向于政府的,尽管早期为艺术家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更多职能主导还是代表政府,同从事艺术职业的人还是相抵牾。
《华夏时报》:有人提出,能不能成立一个宋庄艺术家的基金,或者成立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联合体?不然就改造一下艺术促进会?
杨卫:这都太理想化了,怎么可能呢?艺术家大多是租住在宋庄,本身就是客人,成立一个自助组织,可以,没问题,但它不像艺术促进会,成员里有地方政府领导,村民和艺术家中的代表性人物,三方力量组成,遇到事情可以协调。如果是单方面艺术家的组织,全变成艺术家了,跟村民和政府之间的关系怎么协调?事情就更难办了。 艺术促进会改造与否都没有意义,注定了“蜜月期”会结束,不只是宋庄,全世界的艺术区都面临这个问题,随着资本的进入,产生各种利益争夺,艺术家一厢情愿是不可能的事情。无法改变的宿命
《华夏时报》:为什么最近宋庄的艺术家开始相继出事情,甚至代表人物“教父”栗宪庭也不能幸免,他还是艺术促进会的副会长?
杨卫:其实宋庄一直都有一些波折,原来有艺术促进会和更多的人在为宋庄做事情,通过安抚和慰问,把矛盾在内部消化掉了,不会引起更大的社会性事件,而现在说得上话的人分崩离析了,没有一个协调者在里面,突然间就通过民间的方式涌现出来了。这是一个中国式问题,民间自身没有一个过滤和消化功能,全部依靠政府主导,最后导致两边产生情绪对抗。
刚开始艺术促进会能起到作用,还是因为大家心往一处想,无论是政府、村官还是艺术家,但在2008年后,很多人都想着自己的事情去了,“宋庄已经出名了,该我捞好处了”,大家都分蛋糕去了,就没有核心力了。
原来官方之所以尊重艺术家代表,是想借助你提升宋庄的影响力,没有老栗、方力钧、岳敏君,他们就很心慌,而现在的宋庄已经有谁没谁不重要了,之所以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就在于宋庄已经出名了,庙堂已经大了,供什么菩萨不重要了。
《华夏时报》:你曾经说过,宋庄其实有两个,一个是本地村民的宋庄,另一个则是外来艺术家的宋庄。让宋庄扬名天下的主要还是后一股势力,即宋庄艺术家群体。
杨卫:艺术的宋庄其实是一个假象的宋庄,毫无权利、毫无地位的一个宋庄,艺术家只是一个客人,随时可以走,也随时可以被赶走,宋庄越有名,对艺术家和文化的损害就越大,形成一个宋庄的悖论,也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宋庄艺术家们面临的困境将越来越大,一方面艺术市场面临衰退,另外宋庄房价、物价飞速增长,在拉锯当中,艺术家还在艰难地延续下去。未来艺术的宋庄不会消失,但会转换成另外的一个宋庄,跟先锋、实验艺术无关了,可能变成产业、买卖的集市。早期实验艺术的宋庄远去了,这也是规律,实验艺术本身就是在实验。
《华夏时报》:是什么在左右宋庄和艺术家群体的命运?能否改变宋庄发展的模式和宿命?
杨卫: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土地增值也好,地方经济收入也好,这些东西在改变和推动着宋庄变化,对于当地政府来说,艺术家在不在宋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几年前我就说过,世界各地艺术区的兴起往往都是受益于市场,但最终还是会毁于市场。比如纽约的东村,巴黎的左岸,伦敦的东区等,原本都是城里的贫民区,却因为艺术家的到来而声名鹊起,最后又无一例外地被画廊、酒吧等经营机构所挤占。这几乎已经成了艺术区发展的一个模式和宿命。
艺术家的状态从古到今就是颠沛流离,把一个地方作为家园过于理想化,而是要有自己的精神家园,带着它去上路,去流浪,也是艺术家的一个宿命。以后艺术家再迁徙,要有一种自我保护意识,现在国内很多地方都在打造艺术区,一些艺术家经常受到邀请,到我们这里来发展吧,给你房子住,我说要给就给产权,哪怕便宜点买下来,否则新的艺术区起来后,艺术家可能又会被赶走,重蹈宋庄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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