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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09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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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春阳:画到无心方为大道

  • 作者:梁嘉琦     来源:中国名网     发布时间:2009-10-10

      在画中追求沉静的霍春阳,其人和他的生活同样沉静。给他写艺术经历是相当困难的事,没有惊涛骇浪,没有离奇故事。那就让我们从微微的涟漪,以及平静水面下的潜流中窥视他艺术生活的一鳞半爪吧!

  两“举”一“秀”沐春阳
   春阳:当花鸟画家霍春阳当年哭着喊着来到人世的时候,想必他的父母也为孩子的起名颇费周折。避开酷热,躲开萧索,绕开严寒——那就“春阳”吧!
      春阳,没有夏阳的灼热,不必寻觅浓阴下的清凉;秋日的荣耀是属于月色的,秋阳不经意地随落叶一起消退;春阳,不像冬阳那样娇贵,自然也不必经受北风的凛冽……
      春阳,带着希冀,带着企盼,带着父母心头一缕缕融融的阳光投射到霍春阳身上。
      霍春阳的父母经历了太多的家族变迁,太多的世态炎凉。四儿子来到人间,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切顺顺当当。二老信奉“平安是福”。
     想起这个家族,心里总是难以平静。霍家出了两位举人,一位秀才,怎么说也得算是个“书香门第”吧。爷爷辈哥五个,都是读书人,爷爷行四,晚清赶上科举末班车,中了秀才,后来又留学日本;到父辈就比较务实了:开药铺、当医生、教书。以书香文化为根基的行当也算是霍家的适应时代变迁的明智选择。
     可本来书香弥漫的家族到了霍春阳出世的时候,也只剩下缕缕余香,时断时续地向年幼的霍春阳袭来。
     开药铺的大伯家有个小花园:铁树、玫瑰、瓜蒌、麦冬、车前子……以及高高的桃树、梨树、葡萄架。像当年鲁迅迷恋“百草园”一样,只要霍春阳走进小花园,就进了他的乐园。也许这小花园给他开拓了大境界:亲近大自然是最开心最惬意的事;倘若有一天,能把这一岁一枯荣草木花卉的最动人的一瞬,定格在自己的笔下,岂不是最快乐的事!
     大伯药铺里的红木老家具,古色古香,大铜药碾泛着柔和的诱人亮光;父亲好字画,春节前他老人家忙前忙后,摆弄着成堆的字画,精心挂起来,一过十五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爷爷那里有宝:那是各种画册范本、字帖。至今霍春阳还保留着爷爷写的“千字文”。
     环境的熏陶是必然的,你说遗传的因子是否在霍春阳身上顽强地生存、顽强地成长、顽强地主宰着他的生命取向呢!
     举人、秀才、画册、字帖以及小花园里的一切,在幼年的霍春阳心里埋下种子,遇到合适的机会总是要茁壮的。
  花草树木总关情
   回忆起少年时的事,他好像又回到家人唤他“小春”的时代。“小春,快来看花!”随着妈妈的一声召唤,小春来到菜地:只见菜畦背、菜畦头上已经群芳烂漫。妈妈喜欢花草,家里,院里,菜畦里,一年三季花木葱茏,这对于北方家庭来说,太难得了。可贵的家传,妈妈的爱好传到小春那里,这爱好就发生“裂变”,或者说是以几何级数变得更加浓烈,更加执著,变成一位举世闻名的花鸟大家。
     看一看霍春阳走过的最初的足迹吧!
     “春到人间草木知”(宋•张拭《立春偶成》。春天,麦子刚刚返青,小春就在麦地里疯跑。他蹿麦地干什么?找果木树苗。一旦有了目标,兴奋的他,立即刨下来,带着一大块土坨子,小心翼翼地抱回家,再种在自家的大院子里。几年下来,大院子里竟然几乎一步一棵果木树,成了一片果木园。
     冬天将到,他赶紧用草、麦秸把树从根裹起来;盼到春天,给树木脱去外衣,眼看着树枝悄悄地滋出了芽,一叶才舒一叶生,看到嫩叶初绿,细细展开,愉悦的他雀跃起来。这愉悦是他天天最大的享受。特别是春雨后,树枝变得像铁一样凝重,而花苞却羞答答地探出头,他与花苞一起在微笑。这真是“芳草无情人自迷(唐•温庭筠《经西坞偶题》)”。
     少年时亲手栽培的果木树,到他大学时已经绿树成阴,开花结果。每到回家乡时,看到果实突破花蕾子房,吃到刚摘下的果实,那是什么滋味?旁人没法说,霍春阳也说不清。
     说不清的事,画得清楚。霍春阳后来执著于花鸟画能不与此息息相关吗?当画家将他从少年时代就痴迷的一草一术倾注在笔下时,感情灌住在笔端,那画就带着朝露带着春光带着墨韵,沉甸甸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真正的春天是桃花盛开的时候。“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一从春色人桃花,谁人能不陶醉于此呢?
     “桃花在我的心灵里不可磨灭”。不可磨灭的心灵之花,在霍春阳后来的画面上屡屡绽放。他笔下的桃花或许是对少年时痴迷的花木的一种酬谢吧。
沙土心灵纯净人
   霍春阳挚爱自己的家乡,甚至闻一闻家乡的青草味都觉得是一大乐趣。他说:“回家闻一闻青草的清香味,是给自己充电。”
     好一个“充电”!久居喧闹大都市的他感到:回家乡,置身在庄稼地里,满眼碧绿逼人眼,宠辱皆忘,其乐融融;果木花草满园,春花秋实,亲近自然,从中领悟天道和谐,有益身心;更何况,还有家乡的沙土地是那么让他着迷。
     他喜欢在家乡的沙土地里疯跑,甚至在沙土地里打个滚都是舒服的,鞋是干干净净的,裤脚也是干干净净的。喜欢的就是沙土的干净,喜欢它贫瘠而纯洁,没有一点污渍。
     能在沙土地中刨出水来,是小伙伴们的最大的乐事,掬它入口,甘甜凛冽,入喉入胸,沁人肺腑,那叫痛快;沙土中长出的花草,连叶子都不染灰尘,种下的红薯,刨出来甜得掉渣,花生、大豆也分外清香。朴实的家乡和家乡人让霍春阳和他笔下的画也那么朴实。
     沙土呀,你纯净了霍春阳的心灵,告诉他,在艺术的追求上不能有一点斜的歪的,干干净净地做人,干干净净地画画——艺术是属于纯洁的,属于具有纯洁心灵的人。
     每次回家“充电”回来,他都感到自己获得又一次新生。
  槐花笔墨蝉蜕纸
   学画是个高消费的漫漫长路。有多少本来可以成为大师级的人才就是因为囊中羞涩望门墙而不入。直到晚年才了却自己的画家梦。如今老年大学的学老们的孜孜以求就是明证。
     当年的霍春阳也面临同样的际遇。他的家族虽然曾有昔日的辉煌.毕竟三十年后“河东”变“河西”了。要画画,离不开笔墨纸砚,多亏有个哥哥在外工作,每月32元的工资,寄给家里20元。家里四个弟弟一个妹妹上学,老父多病在身,“鸡腚眼子是银行”,银行下的蛋也供老爸营养了。
     他学会打草了。原本就喜欢闻青草香味的小春,每天一有工夫就去村外打草,十二三岁的他,背着沉重的一大捆青草,再卖给畜牧场换钱。苦在身上,乐在心里。
     夏日的骄阳刚刚褪去它的炎威,心中依然燥热的霍春阳万般无奈之下走到村头,抬头看到一溜老槐树,心里盘算起来:槐花是一种染料,经常有人到村里收购。于是,诱人的夏日槐花吸引了年幼的他,剪下槐花,集少成多,岂不也能卖点钱,解决笔墨之难。
     一早晨一大串,一分钱五个,有两毛钱入账,一夏天下来十几元到手,值得!
     由槐花能换钱启发了霍春阳,他又联想到树梢上不停地鸣唱的蝉身上了——蝉蜕呀,蝉蜕,你薄薄的透亮的,是高傲的蝉抛弃的外衣,还是慈悲的蝉给霍春阳有意馈赠的纸张?对,再去拿蝉蜕换纸!
     霍春阳领悟了蝉的一片盛情,在树上捡拾蝉蜕,捡拾自己急需的纸张。伯父是搞药材的,卖给他就是银子。
     笔墨有了,纸张有了,颜色有了,对痴迷画画的霍春阳来说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
  一语出口惊四座
   画画的材料有了,如虎添翼,小春的作品也源源不断地上了墙壁,上了箱子柜子,上了院里的影壁……
     当时,父亲有病,哥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霍春阳一心想画画,哥哥却一心让他种好地。哥儿俩拧不成一股绳。
     玉米熟了,摘下来运回院子里,又得晾上房顶。哥儿俩分工,小春负责在下面装筐,哥哥再把筐拽上房。抓住哥哥往房上拽的当口,小春急忙跑进屋里画几笔,听得筐落地的一声响,小春又跑出来装筐……“这孩子迷道了!”
     眼看八月十五到了,怎么过?在农村这是必须过好的大节。没辙,把地里的豆角摘下来了,让小春去卖。
     集市就在本村。霍春阳摆起了豆角摊。向邻居借杆秤。半天不开张,心急天热,脱下褂子。
     没人买豆角,倒有人借秤。刚借来的秤又借给别人。可转眼之间借秤的人不见了。准是临村的人拿跑了。
     追!追出几里地不见人影,只好回到豆角摊。一看,豆角还在,褂子没了。心急上火。一分钱没挣,倒丢了两样东西,哥儿几个开会研究,有了决策:娘在城里看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娘知道。不然她老人家会上火的。
     可娘还是很快知道了,小春卖豆角早已成了村里的笑谈,不用哥儿几个说,村里人早就露馅,告诉娘了。
     “我不是干这活计的那块料,还是让我画画吧。”说这话时,家里人看到小春的眼角已经挂满泪花。
     可日子总得过,维系一家人生命的地还得种。得不到画画时间的小春终于把悲哀化为无名的愤怒:“画不了画,宁可死!”
     一语惊四座,全家人惊呆了。哥哥无可奈何地说:“小春,你怎么说这话呢?不是不让你画,是咱总得吃饭吧!眼下你的画能当饭吃吗!”
画还真能换来钱
   小春的画还真换来了钱。
     但这并不是小春画画的初衷。只要能画画,只要有画画的时间就万事人吉,别无所求。
     1963年夏天闹大水,家乡是重灾区。东三省的医疗队支援灾区,住在了小春家,小春心存感激,给医疗队每人画了一张画送给他们:鲤鱼、梅花、仙鹤,都是老百姓喜欢的东西。
     1965年,村里来了拍电影的。小村沸腾了。《地道战》的领队是位大官——少将,住在大伯家,作曲的住在小春家。霍春阳忙前忙后整天跟在美工屁股后面跑,选景、画速写,霍春阳跟货真价实的画家一起作画了。
     村里来了电影队,小春给人家画幻灯片。一个月下来,人家给了56.5元。
     这可是真金白银呀!原原本本当着哥哥的面给了妈妈。妈妈攥着钱看着小春又转眼看着哥哥。哥哥说。“说不定将来小春最有出息!”
  玻璃内外两重天
   心存大志而又蜗居小村庄的霍春阳感到憋屈了。
     借姐夫的自行车上路。周日一大早出发,70华里的路程,颠颠簸簸,直奔保定府。饥了,有妈妈揣在口袋里的干粮,渴了,满大街找自来水龙头,灌个水饱。
     为的是看画。马号街、城隍庙、西大街一路走去。美术社,新华书店,大凡有画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齐白石的草虫、徐悲鸿的马、黄胄的驴……水印的逼真,普通的印刷品也让霍春阳大开眼界。特别是齐白石与徐悲鸿合作的水印国画《芋头与公鸡》,国画大家华新罗的《雄鹰》震撼了一心学画的霍春阳。描下来,回家画出来就是姓霍的了。
     美术社是最让霍春阳着迷的地方了。因为玻璃窗里有人在画画。他紧紧地把脸贴在玻璃上盯着画画人的一笔一划。贴在玻璃上的脸冰凉冰凉的,而他的心灼热得几乎仿佛在流汗。
   玻璃外的他心想: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堂堂正正地坐在玻璃窗里。面对画架,凝视,再退后几步,眯缝着眼睛思索,再疾步走到画架前……
   梦想。天道酬勤,天道更酬志。有志者梦成真。
     两年后,霍春阳真的被招进县创作组,坐在了画架前。
     而为了这一天,他付出了什么?
     几年间,周日进保定府成了必修课。带着自己画的画,遇上老师就给人家看,“说不定会有伯乐正等着我呢!”大街小巷只要有画画的,他就死盯住不放。炭精棒、放大尺,就能把人像画得那么绝;买这些东西回家照猫画虎,还真行:美髯飘飘的白石老人、美人王晓棠、标准男人王心刚,都在他笔下呼之欲出;摆在街头,老乡们的齐声赞扬,让霍春阳第一次有了成就感。
     成就感催着他不顾一切地画下去。
     一天,他来到城隍庙,被一幅题为《英雄树》的写意画吸引了:那火红的木棉花燃烧着他年轻的心胸。那画仿佛磁石一样让他的双脚迈不开步子,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也喜欢画画?”身旁的一位刻字老师看这个年轻人如此痴迷地喜欢画,不禁问道。霍春阳永远不会忘记这位问话的老师——陈建功。
     就是他老人家把霍春阳领回家,饭,热乎乎的;炕,也热乎乎的。睡一宿,他能在保定待两天,有两天与画画亲热的时间了。
     正轨的美术训练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素描,讲究黑白灰调子;速写,培养捕捉形象的能力……由陈老师也结识了县城里不少画画的人。
     凭着这些他长了能耐,又凭着这些他进了玻璃窗里的县创作组。
     这位刻字的陈建功先生就是霍春阳念念不忘的启蒙教师。
     还有一位启蒙老师也与陈先生有关——《芥子园画谱》。爱才如命的陈建功把自己的贴身宝物给了霍春阳;霍春阳不忘恩师——《芥子园画谱》至今伴随着他。
  马踏春泥带花香
   1965年春,19岁进了县创作组的霍春阳坐下来了。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蓝天上悠闲的白云,霍春阳自有盘算。
     玻璃窗外的天地更宽广,更辽阔,更大有作为。他骑着毛驴想找马。
     他想飞,他想离开小县城到大城市去。他想报考河北艺术师范学院(天津美术学院前身),到有名教授、有大画家的高等学府去深造。为什么盯上河北艺术师范学院?因为当时河北省的省会就在天津市。这事不能跟别人说。一旦鸡飞蛋打就什么都完了。
     夏日的一天,像往日一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可霍春阳还是跟在妈妈身后推碾子去了。心事重重的他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在碾子上了,一个劲不停地转着,妈妈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一声不吭。
     回家的路上,一个绿色的身影来到眼前,一封挂号信带着绿色的希望,由邮递员送到娘儿俩面前。
     狂喜,狂喜!“录取通知书”给霍春阳带来喜悦,让他体会到“雀跃”的滋味。改变自己命运的时机得紧紧抓住,霍春阳的手心在冒汗。
     急急忙忙得先把这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启蒙老师陈建功。妈妈开始为儿子准备了:做不起新被褥,就买个新褥单吧,总算有一件新东西。这一年的夏天,霍春阳告别了县创作组还不熟悉的同事,去他心中的圣地——当时的河北艺术师范学院。
     到天津上大学,进高等学府,他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由院长、书记、教授接待,他们还在大饭厅和新同学倾心交谈,这让霍春阳几乎受宠若惊。
     四年生活怎么过?一把牙刷用了四年,牙刷的毛磨平了,塑料把粘了三遍。新生入学时,高年级同学送的针线包,自己一直放在身边,被褥自己拆洗、自己缝。养什么习惯就有什么习惯。 
    不管怎样艰苦,大学生活给年轻的霍春阳毕竟找到了骑马的感觉。
其翼奋飞转瞬间
   录取的是绘画系,到校后上的却是工艺系。 
     “只要能画画,上什么都行。”不用别人做工作,霍春阳安然在工艺系待了下来。
     原来,当年天津纺织局急切需要设计人才,在绘画系挖了二十多人过去,再招了一些在职学员,分两个班上课。
     花鸟画家溥佐先生来了,教白描。他要求每个学员每张范画临一百遍。没有数量的积累,怎么能有绘画能力的“质”的飞跃呢!
     当年印象最深的是什么?霍春阳脱口而出:张其翼先生的花鸟课。
     四十多岁的张先生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态了。但当他一拿起笔来,走到画纸前,立即神采飞扬变了一个人。随着他笔下的猿猴神气起来,人也神气极了。
     当画到猿猴的长臂时,只见张先生手中的笔跳着就出去了,一切恰到好处,那才令人叫绝呢!
     张先生把这种用笔叫做“刀入血出”。
     “好一个‘刀入血出’。”当时理解不深,越来越觉得张先生的话高明。
     张先生要求用笔三个字:稳,准,狠。用笔要讲力度呀,张先生的教诲让霍春阳受用终生。
     杜甫说“瘦硬方通神”,霍春阳在给学生讲课时,改了一个字,要求学生用笔要追求“瘦劲方通神”的效果。
     霍春阳不善交际。崇敬张先生,却并没有私下里向张先生请教:“张先生很神秘,不敢打搅。多看张先生的画,就像和张先生交谈一样。”
     张其翼(1915一1968),字君振,福建闽侯人。16岁参加中国画学研究会,20岁考入北京辅仁大学美术系,师从溥雪斋、汪慎生等名家学习花鸟画及山水画;21岁被聘为湖社画会的花鸟评议。同年,张其翼创办鸿飞画社,招收学生,开班授课,并兼任古物陈列研究所武英殿国画馆研究员,系统对故宫藏画进行临摹和复制工作。1956年调入设在天津的河北艺术师院美术系(今天津美术学院)任教,在花鸟画创作与教学中颇多建树。
     张其翼终生对马远、张中、吕纪作品的研究与临写精勤无倦。他将马远表现山石的技法移人花树创作之中,在汲取吕纪工写兼施的同时,巧妙融合元代张中那种疏简放意的特点,使其创作生动自然、清逸耐看。其花鸟画从写意走向工笔,复从工笔走向兼工带写、工写并施。其花鸟创作,形神毕肖而令人叫绝。张其翼作品远看极有气势,近看叉极为精妙。他常常以写意的笔法增强画面气氛,同时又以工笔技法取得工致效果。他没有因擅长工笔而使写意受到束缚,也没有因擅长写意而减弱工笔的特色。他下笔如有金刚之杵,力透纸背,灵气盎然,达到了工中寓写、以写为工的境界。他的工笔画处处见笔,工而不弱,细而不腻,寓苍劲于润秀之中。
     张先生的绘画继承了宋元以来花鸟画的优秀传统,将宋画的严谨工致、元画的抒情达意、明画的工写结合乃至清代意笔花卉豪纵劲健的笔意熔为一炉,并在师法自然、顺应时代艺术潮流的过程中,将古今花鸟画艺术的精粹融会贯通起来,从而形成了自己鲜明的风格,在现代花鸟画坛上卓然成家。
     让霍春阳万万想不到的是,转眼间天象突变,乌云压城城欲摧,“文革”开始革文化的命了。
     才华横溢的张其翼难逃厄运,他老人家为他酷爱的传统绘画艺术殉难了。
     那年,他仅仅53岁。
     原本可以大展其翼的可敬的张先生转瞬间羽化西去了。
  跪拜画幅悟笔力
   在霍春阳的朋友中,也有不少收藏家。马刚就是其中一位。
     霍春阳急匆匆地来到马刚家。刚就座,他就急着要看画,看张其翼先生的画。
     马刚打开画轴,举起双手展开画幅:哎呀,那是一幅张先生画的《蛇与红叶图》。
     画面安排得天衣无缝,笔道子“刀入血出”……
     屋里的人陶醉在美妙的画境中。突然,只听“扑通”一声,只见霍春阳已面对画面跪倒在地:
     “让我给这张画磕几个头吧!”
     后来,他又找马刚借了一幅张其翼先生的《玉兰小鸟》,看了好几个星期。
     “张先生的画不板,比林良的有活力,给人力量,一看就提神。张先生的画活泼而不浮躁,有力而不动声色;那线条是活线,节奏鲜明,韵律十足,又不失大气;他中锋用笔,线条扭动得特别舒服,恰到好处,像刻进去一样,旁人不及。没有吴昌硕、石涛那种力量的张扬。这是先生的天赋。
     可惜呀可惜,再给张先生二十年,“大师”的称号非张先生莫属。“牛棚”的惨烈,天理难容。讲究用笔“刀入血出”的张先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倒让“文革”给“革”了命。谁能让张先生起死回生呢?如今,先生的画禁止出口,看着拍卖会上张先生的画节节攀升,倘若张先生在天有灵,该有何感想呢!画难得,那画画的人不是更加难得吗!
     笔力,张先生“刀入血出”对笔力的讲究是霍春阳一生都该铭记的。
     入木三分,力透纸背,如印印泥,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力挽万牛--…古人的经典论述无一不是说用笔要讲力量的。
     刚柔相济,这是中国画艺术的三昧。有了笔下的力量才能尽情地缘物寄情,抒发胸臆。
  玉米也有拔节时
   年轻气盛的霍春阳苦练笔力了。
     当时的天津美院有一位并不引人瞩目的教授——李智超。他毕业于国立北平艺专,学富五车,谙熟画史,精于古书画鉴定和中国画论画史的研究,早年师从萧谦中、齐白石学画,工山水、竹石,有很深的传统功力。曾任北平艺专国画组教授,与寿石工、秦仲文默契,又曾任北京中国画院主办的《中国画》杂志副主编,著有《古旧字画鉴别法》、《界画的发展和界画的构图》、《绘画的风格》、《中国画构图规律》等长篇论文,著作有《中国绘画史》。
     但大才难用,自古而然,特别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满腹经纶的他,只能牢骚满腹,而又得防肠断。他是被著名花鸟画家孙其峰从北京挖来的。闲下来两人也只有闲谈:
     “古往今来,画好画孬,不就看那几根笔道子吗!尤其是五百年出土后,色彩没了,渲染淡了,剩下的也就是那几根笔道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平平常常的话语却深深烙在霍春阳心上。
     要想对五百年后的作品负责,不能不练笔力,更何况有张其翼先生的示范,有自己曾跪拜过的杰作时时浮现在自己眼前呢!
     国画大师吴昌硕的画笔墨凝重,以大篆入画,力如屈铁。于是他也苦练大篆。浑身的力气运入手腕,再灌注指端笔尖……
     抓住笔,让笔再抓住纸,缓缓前进。有一次,在邢台当众作画,他咬牙切齿撇出两片兰草,双腿已经打颤了……
      后来,他悟到:光这样使蛮劲不行。霍春阳看到当年的画作,也感到那笔道很水,用力外露,火气十足。
      但霍春阳并不后悔当年使的蛮劲。
     “玉米也有拔节时。每到夏末夜里,你到地里听罢,‘嘎嘎’的声响清脆得很。玉米在使蛮劲呢。人也如此,年轻力壮总有使蛮劲的时候。不经过这个时期是人生的遗憾。至于国画的用笔就像练太极,不经过使外力、使蛮劲的阶段,就难以能进入刚柔相济、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的境界。”
     霍春阳认为,人生不是设计出来的,干什么也要尊重人的天性,顺应自然。该走哪个阶段就走哪个阶段。有了火气十足的过度,才便于走进炉火纯青的境界。到那时,笔下是绵里藏针,棉絮裹铁,看似不使劲,实际上笔下如刀刻,下笔松而不懈,紧而不僵,功夫就到家了。
     骨法用笔关乎表达能力,也能传达性情。线条的轻重缓急,呈现思想、情感乃至学识修养,有力度方可笔下出神而达韵。
其峰突起是恩师
   1972年,天阴沉沉的。画家们的心也阴沉沉的。霍春阳当时什么都画:水粉、水彩、油画、素描、速写、山水、花鸟……他什么活都干:在五七干校劳动,在五七艺校画布景,赶上有演出,人家在舞台前面表演,画家们负责搬布景,道具。常常是演员都上场了,布景、道具还没有弄好,闹出不少笑话。他在毛巾厂搞设计三个月,在印刷制版厂学装潢,中午偷着画花鸟,结果被人踹了一脚,有人在领导那里说他不专心。
     目标何在?出路何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和自己一样命运的孙先生来了“你什么都画,什么都想吃一口,伤胃口,也吃不胖。”
     霍春阳明白了孙先生的话:得集中在一点上,瞄准靶心了。
     他诚恳地对孙先生说:“我最喜欢花鸟,就想跟您学花鸟!”
     孙先生叹口气,看着这个他喜欢的像自己一样勤奋的年轻人说:“给你一星期的时间,考虑考虑。”
     孙先生明白,在当时的阴霾覆地的环境中,山水、花鸟早已失去昔日光彩!那时被说成是地主,资产阶级专利品,谁还敢钟情于它呢?孙先生也有难言之苦。
    “王八吃秤砣,我铁心了。您就让我跟您学吧!”
     诚恳换来了诚恳:“那好吧,我教你!”
     书法:曹全碑,张迁碑。花鸟:从竹子开始。
     不明白为什么要学“曹全”呢?孙先生可不是那种风格!
     “曹全’漂亮,现在各种展览不断,写个展牌什么的用得上。”
     一进入孙先生的花鸟天地,最吸引霍春阳的是纸上园丁——孙先生的勤奋。那时孙先生五十二三岁,中午从来不知歇一会儿,系里的教师休息室就当画室,孙先生画,春阳也画,先生画什么,他也画什么。有一次,春阳画了一张向孙先生请教,一幕动人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只见孙先生手里攥着笔,笔戳在面前的宣纸上,而他老人家坐着睡着了。
     “先生比我还勤奋。我也只有以勤奋报答先生。”
      孙先生爱写生,院里的草长出来了,他也拔一把,栽在花盆里,放在画案上画个没完。他对各种草都熟悉,光画草就能讲一堂课。
     著名书画家孙其峰先生在天津乃至全国,都是当代著名的画家和美术教育家,他早年在舅父、画家王友石的影响下,酷爱书画,后考入北平艺专国画班,得到了徐悲鸿、秦仲文、李苦禅等大家的亲传。由于他勤奋笃学,尤其得到徐悲鸿大师的器重,曾亲自为他改画、示范,使他至今仍难以忘怀。除绘画外,孙其峰先生还擅长书法和金石。
     能跟随这样的导师学画,是霍春阳的荣幸,或许也是天意,用老百姓的话来说是缘分。
     几年间,两人合作了许多画。霍春阳心里明白,这是孙先生提拔自己,扶持自己。孙先生画小样,霍春阳放大样;霍春阳画花,孙先生再补鸟、补石;孙先生画枝干,霍春阳点花叶……几年下来,两位快手可合作了不少作品。
     关于孙先生和霍春阳,有一则趣谈很有意思,也有嚼头。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孙先生在北京搞个人画展,住在海军大院。《人民日报•海外版》采访后,在几乎一整版图文并茂的报道中,透露了一则这样的细节:
     孙其峰当年曾是吴作人的学生。师生难得一见,一旦见面,谈笑风生。孙先生对吴老说:“您的学生不如我的学生。”
     孙先生见到霍春阳,又对自己的爱徒说:“你的老师不如我的老师。”
     从孙先生的这两句话中人们能咂摸出什么来呢?您定能意会在心的。
  手擒白驹度年华
  在霍春阳当年宿台的墙上,贴着鲁迅的一段话:“生命是以时间为单位的,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同屋的教师劝他撕下来,他执意不肯。他记得,居里和居里夫人家里就不预备多余的椅子。
     他需要时间,哪怕是闲聊他也觉得无聊,更不愿在无端的干扰中浪费宝贵的时光。一旦有人来找他,甚至是年轻的女性,他说起来也是理想加绘画艺术。谈着谈着人家就没趣地走了。
     他抓住分分秒秒练画功。记得当年在天津第二工人文化宫教“职工业余创作班”,来回路程得两个多小时。他骑自行车,一手扶把,腾出另一只手练笔力。在他的意念中右手是拿着笔的,一边骑,右手一边比划着:渴笔、渴墨的树干“揉”出来了;嫩叶轻巧地出现了;竹子以怒气写出来了……有人说:这是霍家“空手道”。
     赶上开会。霍春阳扭头看着窗外:树影婆娑,光影摇动。窗棂成了天然的取景框,一格一格的窗外美景倏地落在他的速写本上。这是大自然的赐予,也是他意外的收获。
     他每天干到很晚,一年到头如此。大年三十的深夜,当他走出画室,整个大楼都是黑压压的,院子里也是黑压压的。伴随他的是一天的收获,不知道什么是孤独。能赢得时间,就是延长有限的艺术生命。有一天,又是一个深夜,走到家门口,只见一条小凳子上放着被褥,他明白了一一对家,对自己的妻子, 他感到愧疚。每天如此,得到许多,也失去许多。
     鱼与熊掌啊,折磨着多少两难中的人!
  师生托起白玉盘
  上个世纪的1975年、1976年,霍春阳说:这是我进步最快的时期。
     春天,北方的春天。画家,尤其是花鸟画家们也随万物一起“复苏”。
     孙其峰和他的得意门生霍春阳相约到北京颐和园写生。
     一大早起来。在南池子吃饭:两夫碗啤酒就着烧饼油条,解饥也解渴。急匆匆来到一树树玉兰花面前,玉兰已经“琼枝托起白玉盘,笑迎东风望春还”。
     但北方的春风并不那么温柔,风裹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可画家的双眼仍不停地看着玉兰,手下的玉兰花一朵朵地绽放在速写本上。
     天不如人愿.转眼间天就黑了。两人依依不合地来到公园出口处。检票员拦住了。不是他们俩,而是一个摘了几朵玉兰花的少年。花被没收。检票员转眼一看,孙霍师生俩挂相,虽然两人满面尘灰,但一看就知是画画的;“这几朵花送给你们吧。”
     如获至宝的两人回到宿合——河北北京高中——孙先生的母校。室内昏暗的灯光,更把玉兰衬托得洁白无瑕,俨然“人从天上望琼枝”,“玉盘擎露树梢头”。两人摆弄来摆弄去,在各种角度中,找玉兰最美的一面,最动人的一朵,把从花苞到花谢的全过程,琢磨了个透。
     深夜了,两人才入梦乡。梦中的玉兰或许会更美或许那就是他们心中的,将要变为笔下的——普天下最美最动人的玉兰。
  阅尽百花春世界
   作为举国知名的花鸟画家,孙先生在花鸟的造型上,可谓炉火纯青。一招一式,一枝一叶,怎么出,怎么收,怎么穿插,十分地道。
     他带霍春阳也从这里人手。任务:编一本《百花谱》;课程:一切从写生下手,从写生中获得画稿,从写生中长真本事。
     霍春阳开始攻坚了!每周日早出晚归,出去轻装,回来已经“硕果累累”。八开三十页的本子,一天画一本多。天津北宁公园、西沽公园处处留下他的身影,连花房的师傅们也熟悉这位勤奋的画家了。
     从外面回来直奔孙先生那里:验收、订正、改稿,霍春阳感慨地说“那些日子可真是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台阶。”
     学院里有一架藤萝。那真是“紫藤挂云木,林疑彩凤来”。霍春阳从电工那里借来梯子,爬上去,一画就是两个小时。
     老母亲从老家来看他。年近八十的老人执意要和儿子一起去西沽公园。没办法。把老人先安排在大树下的荫凉地,坐在马扎上;霍春阳戴顶草帽,和月季花亲密接触了。
     “此花无日不春风”,“一年占尽四时春”。月季给喧闹的都市带来的四季春色,也让画家们有了常年的笔下春风。
     总得照顾老母,买包饼干,喝口水。看着儿子的辛劳,老母是欣慰还是辛酸,说不清。
     霍春阳只记得:老母虽然不识字,但只要看到儿子画画,她老人家就笑在心里。今天,她终于看到儿子一步一步地登上了新的台阶。
  人在菏泽攀高枝
   天津的公园跑遍了,他又来到牡丹之乡——山东菏泽。
     谁也不认识他,没有任何干扰。静下心来画吧,四天下来画了六大本。
     回到天津整理一番,到孙先生那里交卷:哪里没交代清楚,哪里画得不够美,哪里还应该加强…。’孙先生一指点,差距找到了,问题记在心中。明年再去菏泽,那时可不是去年的霍春阳了。
     记得刚去菏泽,满眼的牡丹,看着哪一朵都美不胜收;可现在不同了,几十亩牡丹竟然找不到一朵好的,一朵他心中美丽的花。
     霍春阳心中窃喜:自己的审美能力已上了一个台阶。
     识美、辨美,审美能力的高低,对于画家来说,也就决定着他们作品水平的高低。
墙壁穷富也变迁
   回忆起自己走过的路,回头看看留下的足迹,霍春阳感慨万千:没有“量”的积累怎么会有“质”的飞跃呢!
     这“量”有多大?用孙先生的话说:春阳画画用的纸,得用排子车往外拉。他用纸不讲究,防风纸、元素纸,以及各色各样的纸都用过。用差纸出好效果才算本事。
     他的画室,几乎被一张又一张画包围了,上上下下,四壁被他画的画顽强地占领着,几乎没有空隙,连唯一出入的门上也挂上了他的作品。
     画多了,在系里领的纸也就多起来。让人想不到的是,在一个关键时刻,有人还以此给他鼓了一棒槌,于是,好心人悄悄告诉他:画的画别都挂在墙上了,太扎眼。还是藏在床下吧。从此霍春阳的画室穷了墙壁,富了自家床下。
     霍春阳说:自己的每一点进步,都与实践分不开。在反复的临摹、反复的写生、反复的创作过程中,水平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像少年时自家院子里的果木树一样,一年又一年的辛勤,终于有了秋天的喜悦。是啊,前辈大师有了“废画三千”,才可能有他们的地位。
  
反常之中思正常
   勤于练笔,是画家的本职;另一个“勤”往往容易忽略,那就是勤于独立思考。
     霍春阳说,他的思考习惯是从禁锢人头脑的“文革”时期开始的。那时,一切都颠倒了,而他却从那些非常人、非常事、非常态中苦苦地寻找“正常”——常人、常事、常态中总会有“常理”。
     那时,他读毛泽东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由此他想到,“绘画绣花”既然不是“革命”,就不能以“革命”的理念搞绘画;绘画就得雅致,就要文质彬彬,艺术创作就得“文如春花,诗若涌泉”,自在得很。他不愿人云亦云,心想为什么不能“我云人云”呢?
     在市场经济的浪潮冲击下,不少画家坐不住了,四处卖画。那年头,画什么,画成什么样都能轻易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可他依然执著地闭门画他想画的画。
     时常有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来:某某画家出国了,某某画家在国外赚了多少钱……别墅、轿车,当时很有诱惑力的东西几乎天天冲击着他。有了名气后,更有上门请他出国的,也有自己出国,有人劝他留下来的。
     勤于思考的他,不愿让别人随意摆布,喜欢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人生道路。
     他爱自己的家乡,爱那一片自己亲手栽培的果木树,爱那让他欣喜的纯净的沙土地,爱培育自己的美院和教师们……
  带雪冲寒迎春来
   1976年,无论对全国人民来说,还是对霍春阳来说,那“意义”真可谓是“划时代”的呢。
    在粉碎“四人帮”的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阴霾散去后的第四届全国美术展览。
     一幅“迎春”轰动了。他与孙其峰先生合作的巨幅国画《山花烂漫》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得了大奖,出了大名,蜚声海内外。当国人迎来“第二个春天”的时候,迎春花开的律动与国人激动的脉搏是那么合拍,观众怒放的心情在画面上找到了空前的应和。展览厅里,迎春花香,让观众来了一个从没有过的深呼吸。
     圈内人感到,无论立意还是画法都如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想起当初让他出了大名的“迎春”一画,霍春阳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转瞬就陷入了沉思。
     画展的前一年,孙其峰先生和他一起带学生到泰山写生。一到“后石坞”,景物处处入画。师生们都激动了。霍春阳则迷恋上周围的奇松,画个不停。孙先生走过来,对他说:“春阳,你看那些迎春花多美,还是给迎春写生吧!”
     师命如山。他转身来到迎春花前,那花果然美得出奇。他也画得出奇。
     晚上回到泰安农学院,有关领导听说来了天津的大画家,机不可失,热情索画。霍春阳还没有从迎春的情结中解脱出来,笔下情不自禁地就迎春怒放了。
     回到天津美院,霍春阳的画纸上依然迎春烂漫,一花独放占三春。他说:孙先生讲的画理,我就一点一点地去实践。浓处用淡的衬托,淡处用浓的衬托……一切从艺术效果出发,以艺术真实替代生活真实。
     究竟前后画了多少张“迎春”,实在难以说得清。起先,画出来自己看着也不顺眼——画着画着,有点意思了——师生两人反复画小样,差不多该出成品了。
     终于有成功的那一天。迎春花用藤黄画,不明显,改用水粉画好多了;洁白的宣纸上出黄花,想出夺目的效果达不到,又在宣纸背后衬一层黄色,正面再用墨笔勾,双勾太死板,改用松勾,写意的效果出来了。
     孙先生看着霍春阳画出了味道,也高兴得直喊: “好!好!”
     在明丽的“迎春”面前,孙先生略一深思,抓起大笔,蘸好墨,用没骨法挥洒起来,巨石沉沉,一浓一淡衬在迎春花的后面。墨气淋漓,一挥而就,功到天成,那叫一绝。
     该题款了,那自然是书艺超群的孙先生的压轴好戏:“山花烂漫”四个隶书字沉稳厚重。当该题写作者的名字时,孙先生把自己的高徒霍春阳题在了前面:“春阳其峰合作”。这又让三十出头的春阳心里一动:孙先生的美德处处可见,没有动过笔的字画一律不挂名。他经常说:只能扶持年轻人,不能掠人之美。
     六尺的画在展厅里十分抢眼。当时主持美协工作的华君武看后说“过去只是画小品,如今迎春画成这么大,不简单把花卉与山水结合起来,也十分得体。祝贺你们!”华老此时眼睛亮了,一个人才脱颖而出,老一辈艺术家喜形于色,他当即点名让霍春阳参加文化部在北京举办的中国画创作组。
     迎春一发而不可收拾,遍地开花,十七家出版单位争先推出此画;六尺的不过瘾了,画丈二匹的。首都机场、军事博物馆、北京火车站、地铁,都以拥有一“迎春”而得意。

  至艺博涵师百家

   霍春阳对孙先生感激,不仅感激恩师给了他艺术、艺德,也感激先生的开明——不断鼓励他转益多师,向各家各派学习。
     跟孙先生学了几年,他的画已经很像孙先生的风格同时,他也钟情王雪涛,认为王先生的花鸟画得很巧。天津美院存有许多王先生的讲稿和画稿。王先生俏丽准确的造型和极其考究的花鸟姿态,深深吸引了他,于是深研细究,刻苦临摹,画艺大进。
     他曾迷恋李苦禅的画风,画了一幅荷花挂在办公室。溥佐老先生来了:“谁画的?”孙先生说:“苦老来了!”溥先生仔细端详后说:“不是,是春阳画的吧!”众人笑了。
     孙先生说:“春阳可以画大笔头了。”|
     孙先生的苍劲老辣,王先生的秀润俏丽,吴昌硕的古拙凝练,李苦禅的雍容浑厚……一切为我所用,熔铸在自己的画幅中。但霍春阳没有就此止步。他四面出击了……|
     翻开霍春阳的几本画集,鲜明的足迹留在每页画面上:这张是学吴昌硕出来的,这张是学李苦禅出来的,这张是学石涛出来的;这张是学弘仁出来的;这张是学王雪涛,王先生的花鸟姿态巧妙,这张是那时学西方构成出来的……
     笔者惊奇地发现:“这张纯粹是林风眠的风格!”霍春阳笑了。“这张竹子的画法没见过!”
     霍春阳说:“孙先生也这样说。我是把黄宾虹先生画山水的皴法移植到画竹子上来的。黄宾虹用笔真是了不起,看他的画,几乎能听到老先生用笔的声音。他的自描都能出飞白,实在出神入化,难能可贵。”
     上世纪80年代,霍春阳思想活跃,为了追求自己心目中的高尚的艺术,为了寻求自己的风格面貌,他心气壮,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学黄永玉,用水粉画荷花;甚至用猪鬃做毛笔,用胶、矾、刷子、排笔当绘画工具;他也学过日本人的简笔画、独体字……这一切探索,孙先生都没有反对。他是孙先生的得意门生,孙先生的书法享誉全国。他在孙先生的指引下练书法,尤其是在隶书上下过苦功,但他还是在清朝刘墉那里找到了落脚点。他喜欢富贵气、庙堂气,不喜欢穷气的东西。
     在霍春阳痴迷吴昌硕的日子里,孙先生曾引用《书林藻鉴》上的话说,吴昌硕的字“满纸村气”。
     但他没有在意,依然画个不停,写个不停。他说:“自己当时正‘冒火’,躁气十足,四十多岁还没退火。后来才慢慢静了下来。”对当年自己的“冒火”,霍春阳并不后悔,他认为,人得顺其自然。该“冒火”的时期不冒,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
     1985年,霍春阳还有一张画在第六届全国美展中得奖——《林间》。画不大,却在北京美术馆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得到普遍的认可,《中国画》还将这张画发在封面上。看完画展的北京画家不满足,还专门跑到天津和霍春阳交流创作心得。这张画笔墨淋漓,以草书的笔法、笔意纵横挥洒,表现树枝的穿插交错,抽象的笔画=具象了,具象的树枝抽象了。二者合而为一,浑然一体。点苔没有照常规点在树干上,而是飘飘洒洒,有意制造点、线、面的空间效果。有人说: “你的画比‘八大’还敢放,真够得上‘九大山人’了!”霍春阳连连摆手。著名美学家王朝闻看到《林间》后说:“这张画看着十分舒服,自然,穿插得很到位。”
     回顾这张画的创作过程,至今霍春阳仍然兴奋不已:大写意不能收拾,得一气呵成,连那几只小鸟也是用大笔一次完成。只要有气贯通,任何收拾都会破坏全局。尊重最珍贵的质朴的东西,不能伤害自己的真诚。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贝多芬写曲子:在激情中写成的曲子不用修改。
     没有吃百家饭,没有当年的转益多师,没有火气十足的四面出击,没有坎坎坷坷的艺术经历,能有霍春阳“春光融融大道行”的今天吗!

  偷得墨法润花枝

   古话说得好:“真经不落纸。”别说大事,别说画中的神韵、逸格、境界……单就笔墨技巧来说,也难以写得清楚,说得明白。
     霍春阳说,他的“墨法”大多是偷来的:1978年,应文化部之邀与陆俨少、叶浅予、李苦禅、吴作人、李可染、许麟卢、孙其峰等著名画家一同到北京参加“中国画创作组”。在诸多功深名重的前辈面前,霍春阳是最年轻的一个。没别的,只有悉心观察、虚心求教,难得的机会只能抓住不放。他们先后多次为钓鱼台国宾馆、人民大会堂、首都机场等诸多单位作画。
     在北京创作组,许麟卢画牡丹。只见他蘸了两滴水在砚台里,又拿起墨研了起来,几乎把砚台里的水研干了,这时,许麟卢老先生拿起湿笔在砚台里扫了两下,猛地下笔到宣纸上。啊!那墨色太棒了。神奇的效果就是这样出现的。
     这一手,霍春阳“偷”来了。他风趣地把这一手叫做“驴粪蛋蘸芝麻”。用湿笔蘸墨,薄薄一层,笔走得慢,让墨渗下去,效果就出来了。
     孙克纲是天津著名山水画家。一次,孙先生到少年宫辅导。只见孙先生用笔先蘸墨,再让墨笔吸少许水,笔一触及宣纸,墨色立即发生奇妙变化。这让霍春阳豁然开朗。
     揣摩宋代米友仁的米家山水,霍春阳感到米老先生的墨线竟然没有死边,墨线是虚的、空灵的,写出“飞白”而不燥,是人家的能耐。
     什么是“渴笔”?什么是“干笔”?怎样让笔下的墨色润而不燥,厚重而有亮色?怎样让笔下的墨色外焦里嫩?什么样的墨法怎么画怎么有?
     他反复实践,摸索出“揉墨法”,用墨表现体积和厚度,把传统的积墨法提高到新的境界。用墨,仅仅有厚度不行,还要出“亮墨”的效果。这样,他笔下的梅干用“渴笔”、“渴墨”才表现得恰到好处。
     他认为:墨法要凭感觉、凭经验。“笔以立形质,墨以分阴阳。”笔墨功夫是国画家一辈子的事。生命不息,练功不止。浮笔燥墨不会出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品。
     霍春阳“偷艺”不顾面子,反复实践,拿来主义;看人家的画,仔细分析,从纸上的效果追溯当初画家的运笔用墨。
     他认为:墨法就是水法。画家长期实践,动脑分析,让水墨相发,是个经验积累的结果。如果能达到湿中有干,干中有湿,干而不燥,湿而不泡,有带水头的“飞白”,那笔墨就有生机,有生命力。行笔中倘若处理好笔墨的动静、刚柔、强弱、干湿、方圆、快慢的关系,笔下就有味道了。他苦练笔力,又偷得墨法。他深知:笔墨是不能分家的。
     霍春阳的恩师孙其峰对他的儿子说:“你去跟春阳学墨法,他用得很好。”

睁眼闭服悟画理

   黄永玉曾有一幅名为《猫头鹰》的画,举国闻名。因为它成了“文革”时期黑画的代表作,罪名简单得很:那只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时,霍春阳还在天津美术学院上学,他也不明白黑画“黑”在哪里。黑白颠倒的时代把人们的脑袋也弄得颠三倒四。莫名糊涂的事就让它糊涂去吧,霍春阳认准的事只有不停地画自己的画。
     一次,在车站,两位老太太的交谈吸引了霍春阳的耳朵。什么事?婆媳关系。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两只眼都睁着,什么都看得清楚,会闹矛盾的。”
     老太太的话说得岂不是画理?霍春阳陷入了沉思:一幅画什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就等于什么也没有画清楚;哪些东西让人看,哪些东西不让人看,哪些东西是眼珠子,勾人的心魂,画家心里应该清清楚楚。闭一只眼舍得大胆忽略,舍得大胆省却,舍得大胆模糊;睁一只眼精心画出最得意最出自画家心灵的东西,那画没有不能成功的。
     这就是霍春阳悟出的“婆媳原理”,或者说是“猫头鹰定律”。
     霍春阳说自己是个“心静人动”的画家。只有不停地“动”他才获得诸多感同身受的东西;只有“静”他才从这些东西中悟出许多常人熟视无睹的常理。
     作为花鸟画家,他的眼睛离不开花草树木。于是虫子吃木让他停住了脚步。小虫艰难上行,走得极慢,走走停停,狠劲往树木里钻——这岂不是画家苦苦追求的“笔法”。想当年,公孙大娘的舞剑引起诗圣杜甫的才思,王羲之在鹅身上体味书艺……如今,霍春阳从小虫吃木中体会自己的用笔。
     人的足迹是再普通不过的迹象,可霍春阳却从此联想到山的起伏、水的流动、光的传播、情绪的变化,以及大自然的阴晴风雨雷电。曲线是人类的生命线,也是宇宙间的运动轨迹。人类之所以追求曲线美,画面上之所以要“曲”尽其妙,不是谁的偏爱,而是天道使然,谁也执拗不得。
     他记得,少年时喜欢在沙土地里刨水。水多了,成了小河沟,鱼就不请自来。他和小伙伴们把小河沟两头截断,掏起了鱼。那鱼小小的,雪白的,带回家舍不得吃,他两眼直瞅着盆里的小鱼:小鱼翻腾着,可每当翻腾时它的小身子总是弯起来,靠弹力把自己腾空……这岂不是国画中应该苦苦追求的笔法吗?怎样让手中的毛笔有弹力?奥秘就在小银鱼身上。
     从家乡走出来,他时时想起老牛耕地的情景:老黄牛走得很慢,但犁得却很深。犁深深地插进地里,艰难前行,那样厚重而不浮躁。他感谢老黄牛也教给他怎样用笔。
     他曾在饭桌上启发学生:不是越贵的越好吃,越排场越舒服。吃饭是个愉快的过程,荤素、凉热、主副……色香味怎样搭配,先上后上,都得讲究。画画也是这个道理,你得让看你画的人有愉悦感,让有品味的人看着舒服,那就得处处讲究了。
     讲究“心静人动”的霍春阳,他的“心静”是静下心来不断地思考,从生活的常态中悟出常理。这“常理”是人生的,也就是绘画的。霍春阳把这叫做“读天书,悟常理”。

  霍家傻鸟参静气

   花鸟画家不能不画鸟。孙先生笔下的鸟栩栩如生,尤其是他或他的学生画的麻雀,飞在天津的大大小小的画店里,甚至有飞遍全国无敌手的势头。
     在霍春阳的各种画册里,只有一幅的柳条上有几只麻雀。其他的画幅上倘若有鸟,那也说不清叫什么鸟。
     问霍先生,他说:“我也说不清是什么鸟,人家把它们叫‘霍家鸟’。”
     生活中没有这种鸟呀?他说:“这叫‘画有此本,物无此本’。”
     孙其峰先生把这种鸟叫“傻鸟”。
     那鸟的确傻乎乎的。俗话说:“傻有傻福气。”果真如此吗?
     问霍春阳为什么经常画这种傻鸟?他仰头看着屋顶,说道:“我喜欢傻。我还喜欢画小鸟、雏鸟,因为小鸟、雏鸟憨态可掬,它们单纯、朴实、善良、可爱,好玩,具有中国艺术所崇尚的‘质朴和天趣’。”
     这大概与他追求画中静气有关。那鸟,或紧闭双眼,好像在参禅理经,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执意关注着什么;或懒懒地缩着脖子,无奈地躲避着外界的喧闹。那鸟是正在“有情无思问”,还是正在“无情有思间”,实在说不清……
     霍春阳这是在画鸟吗?或许,这是霍春阳自身的写照。

  一个好字十八载

   1986年,40岁的霍春阳当上了天津美术学院国画系主任,一直干到2004年。算起来也十八年了,比当年苏武牧羊少了一年。
     这十八年怎么干?他说得很痛快:“当孙子,事事求人,跟人多几句好话。”他铭记老子的名言:善下者为上。
     有人说他是“灭火器”,因为他平时不惹事,在人情上赢得很多。
     和他交谈,不时有电话打进来,他接一个电话,中间有诸多“好”字冒出来。“您怎么光说好?”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以‘好’字回答别人,可含义不同,语气也不同。时问长了,同事们也习惯了我的回答,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回答一声“好”,可理解为“知道了,也可以理解为认同、赞同”。
     回答两声“好,好”,可理解为“理解了,也可以表示非常赞同,还可能含有不置可否的意思”。
     连着说三声“好”,那可能是暗示说话的对方该停止了,别太罗嗦行不行。
     至于究竟什么意思?语气来弥补,就看对方怎样理解了。
     霍春阳认为:这是我的习惯,不是玩什么语言游戏。我认为一个“好”字省却了很多麻烦,很多事情,好处是不伤人,不让人下不来台;遇事不急于处理,“好”字也是一种缓冲,一种退让,一种缓解,即使是不合自己心愿的话,也可以以一个“好”字让对方听得不刺耳;以一个“好”字对待暴躁,以笑脸对待怒火,有泄火的作用,等静下来再处理。既然形成习惯,也就体会到“好”的诸多好处:它没有棱角,是空灵的、虚幻的,同时也“留白”,在“好”字背后给对方留下思考的空间。
     他把国画家的一套活学活用用到日常生活和工作里来了。少年时期曾经练过武术的他,熟谙化力泄力的妙处,他“四两拨千斤”,处理系里纷繁复杂的琐事。
     他得意于一个“好”字。但人世间的事毕竟不像他想像得那么简单,有时也不得不“不好”、“不行”起来。
     国有国法,校有校规。有一个学生逃课太多了,按校规,理该处理。当主任的霍春阳一听是系里的车建全同学,他当即说:“不好,不能处理这个学生!这是个有头脑、好读书、有才华的学生。”
     理由很简单,他是逃课了,但他没有逃去玩,而是逃到图书馆学习去了。他知道需要学什么,知道怎么学。学他愿意学的东西,不能一概算人家逃课。”
     霍春阳爱学生,尤其爱刻苦的学生,像当年孙先生爱他一样,他更爱既刻苦又有才华的学生,要被处理的车建全就是他喜欢的这样的学生。结果,在他的坚持下这个学生没有被处理;人家现在已经是广州美术学院的教授了。
     他当主任,管理教学,认为主要是抓教师质量。学生不爱听你的课,跑去图书馆看书,不都是学生的错。对学生不能管死,得给学生学习的自由。
     抓教师质量,他多么希望学院多出几位在全国叫得当当响的人才!于是,系里进什么样的教师,给哪几位教师宽松环境,就成了折磨他大脑的头等大事。到这时,他信奉的“好”字失灵了,“不好”,“不行”的词句也尴尬地从他的嘴里冒出来。没办法的事。
     一个“好”字十八载,但怎一个“好”字了得!
     值得庆幸的是,十八载的琐事缠身,十八载的人事纷扰,十八载的是是非非,竟然没有耽误他的画。告别“办公室”后,霍春阳和他的画已经登上高高的台阶了。
     这是霍春阳的荣幸,也是中国当代画坛的幸事。

急转弯回归正道

   1996年,天津的自庚延、陈冬至、霍春阳、何家英四人画展在上海举办。惊动海上。
     陈佩秋说:“你的画我仔细看了,有几张已经超过李蝉。我一年到头看画,看得可不算少呀!”
回到天津有个“汇报展”。各有千秋的四人作品好评如潮。对霍春阳的作品老画家们说什么呢?
     溥佐先生满脸堆笑,他说:“春阳,你又回来了。很好!”
     雕塑家王之江说“你的竹子已经不是画竹子了。”
     孙其峰最开心:“你的竹子前人没这么画的。”
     山水画家王颂余连连点头:“画得好!”
     溥先生“你又回来了”,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让霍春阳感慨万千。不甘寂寞的他,对艺术的探求从没有停止过他的脚步。回顾自己的经历和艺术追求,似乎在阐述着一种可能。
     西方的艺术思潮涌进来了,其势汹汹,难以阻挡。霍春阳也曾写独体字,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画独体字;也曾在画面上搞构成,也曾尝试过现代派,仗着他深厚的笔墨功夫,当时也博得一片喝彩,也许是喝彩声大得让他倏地清醒过来,丢下传统去捡拾这些东西,不值!揩干净身上的“潮水”,他转身回来了。“又回来了”他听得出溥先生话里的深意。
     怀疑自己走了“邪路”,是对传统的离经叛道,是背道而驰。已经有了传统“经典”滋养的他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中:原本气脉贯通的有生命的整体结构被“构成”得七零八碎,合弃生动的气韵而去设计无生命的东西,此路不通!
     他回来了。回归到传统文化精神的大道上来了。
     2005年,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学术邀请展”,那可是国画界大腕聚集,“群贤毕至”的一次大展,霍春阳也在被邀请之列。湖北省文联主席周绍华看了霍春阳的画后说:“霍春阳的画好啊。画有南宗、北宗,你这才是正宗。”

  自断此生休问天

   1978年,出了名的霍春阳又面临一次人生抉择:是继续留校,还是到中央美院读研究生。
     生性不爱受约束,喜欢自己掌握命运的霍春阳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当机立断决定了:继续留在天津美院。
     自家冷暖独心知。他认为:在天津美院,有孙其峰先生这样的国内顶尖的名师,情同父子,义当挚友,心性相投,画又同源。“这样的导师上哪找去?我离不开孙先生。”
     由家乡到县城,又由县创作组到天津美院负笈求学。这三级跳虽然不算大,但在天津美院毕竟十三年了。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方方面面都给他开绿灯,要什么,给什么。尤其让他恋恋不舍的是学院的图书馆和图书馆里的同事们:“人家那么支持我,那简直是自己的图书馆!想找哪本画册、字帖、经典著作我伸手就拿出来了,上哪里找这样的方便条件?这里是我成长的最好环境。
     “再说啦,到那里我跟谁学去?我喜欢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怎么学就怎么学,实在不愿受他人的摆布。”
     不愿受别人摆布的霍春阳之所以能成为中国画坛一位大家,恐怕就在于他善于“摆布”自己。一切都被他安排得严严实实:画室门上赫然贴着三个碗口大的字:“无烟室”。他自己不吸烟,也不喜欢别人在他画室冒烟;吃饭呢?简单得很,煮果仁、辣白菜、家常豆腐,百吃不腻;不过,他爱吃零食:花生、核桃、红枣这三样东西在他的画室里总能找到,朋友来了,往往也以此款待。这与其说是他爱吃零食,不如说是他在不断咀嚼难以忘却的乡情。他出名后免不了有饭局,请他点菜,也执著地要一碟水煮花生米。酒呢?一杯啤酒了事,了却人家的盛情。在生活上,他如此“刻薄”,可在艺术上,买一块墨,两万八,他毫不犹豫。每天该读的书随身携带,人到哪里,书到哪里……
     他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主宰自己的艺术方向,他感到,只有这样才能出效率、出成果,比读研究生获得的多。
     大师门下就一定出大家吗?古人说“成者自成”,还得靠自己,靠自己的内在因素。高徒出自名师,但名师门下未必出高徒。
     自断此生休问天。事实证明霍春阳的抉择是正确的。
     他迎来了人生选择又一春。
  恶补经典苦寻根
   孙过庭《书谱》中说:“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画内功如此,画外功同样如此。深感自己得在“底蕴”上下大工夫的霍春阳,内外兼修,开始“恶补”画外功。
     《论语》,那是从大学时期就引起他兴趣的一部经典。“半部《论语》治天下”,他倒不怎么在意“天下”的事,只是觉得《论语》里的话和自己的心性相和。同时,他也开始精研《孟子》、《老子》、《庄子》。
     到南开大学听“文学史”课。王双启教授的话启发了他:古代的大诗人,并不反对“程式”,李白、杜甫都知道尊重程式,利用程式。由此,他感到:程式不应束缚自己,倒应该学会驾驭程式。不能掌握程式,很难升华。因为程式是根据规律总结出来的,是在现实生话中提炼出来的“常理”。有的入学程式僵化,不是程式本身僵化,而是自己僵化。
     1987年到1989年,霍春阳又上北大汤一介教授主办的“中西文化比较学习班”。冯友兰、任继愈、陈鼓应、梁漱溟,当代顶尖的一流学者都来到讲台上。他聆听着名师们的每一句话,生怕漏掉一个字。这样一去就是三年。特别是梁漱溟开的“中国文化要义”课,还有“新儒学”大家的多种讲演,让他眼界大开,头脑豁然开朗。1989年他以优异成绩在该班结业后,又马不停蹄,加入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组织的“中国文化学习班”。
     “唐以前的诗是喊出来的,唐诗是长出来的,宋诗是想出来的,宋以后的诗是仿出来的。”教授的话让他坚信顺乎天道,顺应自然。出自肺俯,从心灵深处流出来的艺术品才有价值。
     回到天津,他拜访天津大儒吴玉如老先生。当时,吴老正在友谊宾馆,身体已经很虚弱,中午躺在床上对热心求教的霍春阳说了一个多小时,谈自己的求学经历,读书经验,最后嘱咐他回去一定认真读《论语》、《孟子》、《后汉书》。吴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坚定了霍春阳精研中国传统文化、领略其精神、涵养心性的道路。
     传统文化的沃土滋养了中国画,国画的“根”在这里。自己为之献身的国画只有在传统文化的阳光雨露下才能成长,才能茁壮。
     十年的“恶补”,让霍春阳心胸开阔,身心如沐春风。这期间,各种诱惑也不时纠缠着他:到某大城市举办展览,到欧洲去发展,某个笔会正等着你……可他一一婉言拒绝了。关上这道门,为的是全身心地进入自己急切需要的中华悠久文化的大门。
     “万卷谁人不读,下笔未必有神”,关键是能不能“悟”出其中的奥妙,化为己有。十几年的朝诵暮读,在他不断地“悟”中,逐渐体会到了传统文化精髓的奥妙。他认为,诗词歌赋固然得不断充实,但中国传统哲学才是打开中国传统文化厚重大门的金钥匙,手里不掌握这把金钥匙,得到的则可能是一地鸡毛。
     作为国画家,对传统文化的追寻,其实是一种必须的“寻根”。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不知根扎在哪里,不知凭什么开花结果,那画家和他的作品也可能像杨花柳絮一样随风飘散了。
     “功夫深处独心知”。多年的苦读恶补,多年的艰难“寻根”,“澄怀观道,静以求之”,他心态静了,画风也随之沉静了。
     全国画传统文人画的是一个群体。霍春阳在北大演讲后,一直关注这个群体的陈授祥先生(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副所长)说;春阳的画变了,他这些年的书没白读。知道霍春阳的画为什么这样好了。现在他画的画,真是到了大化之境。
  涵养共性说个性
   霍春阳的朋友说:他这人厚道、实在、随和。接触几次感觉也是这么个人。但一说起共性与个性来,不善言谈的霍春阳就“滔滔”了:
     “现在提倡张扬个性,人的个性越张扬,矛盾越突出,冲突越激烈,谁也别想安宁。共性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对画家来说,共性就是在绘画上要尊重人人共有的客观规律和艺术规律。追求共性才能出大境界、大作品,才能出大画家。而狭窄的个性往往容易让人走近死胡同出不来。”
     霍春阳在撰文、演讲、讲课、聊天……中经常谈到他的观点。甚至明知违背教科书上的“常理”,明知自己对此观点的执拗本身就“个性”得可以,他也执著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难道你这个人没有个性?你当年嘴上没毛时就跟家人说‘不让我画画,宁可死,不也个性十足吗?你的画没有个性吗?没有个性,岂不千人一画,还有你霍春阳的地位吗?’”
     笔者的诘问咄咄逼人。但霍春阳却慢条斯理地诉说着他的道理:
     “家乡的人说‘这个人怎么这么个性呢’?是句批评人的话。但人的天赋、禀性、水土、学养、经历……千差万别,自然也就形成不同的个性。但个性得有‘度’。你的个性是张扬了,张扬到给别人带来痛苦,给社会带来麻烦,这种个性的张扬就要不得了;俗话说‘求大同,存小异’。这‘大同’就是共性,对画家来说,画什么,怎么画,都不只是个人的事。画总是要给人看的,画中包容的共性越丰富,亲和力也就越强,就能被更多的人接受,引起更多的共鸣。所以,这大同,这共性,一定要‘求’,相反,倘若一味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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