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诠：书法家爱上了水墨戏曲人物

                                       于明诠自序:《自以为是》

                关于于明诠的一点局部“真理” 
                          大道多歧 (茫然阮籍途，更洒杨朱泣) 

                           是与不是之间

                                  ——书法传统的文化寻绎与当代述说的评论    

　　 上帝死后，我们便没了家。所以，《一句顶一万句 》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不停地奔波，寻找能和自己说得上话的人。能说得上话，成为生命中一种极端的奢侈。 
　　 和于明诠挺说得来。在一起说得最多的是刘震云、阿城、朱新建、北岛、海子、贾樟柯、唐德刚等等，海阔天空，偶尔也有笔尖上那点事。和于明诠聊天，很容易想起施耐庵那句话：快乐之事莫如友，快友之快莫如谈。 
　　 于明诠的知识结构独特，不象个书法家。像诗人，上大学时是个文学青年，酷爱新诗，海子的真诚、北岛的深刻皆为其所爱，个人诗作很专业很有韵味。有旧文人的气息，爱好广泛，少见的京剧迷，除了经常吼几嗓子，还愿画京剧人物，字画相配神韵顿生。愿读书，很杂且多与书法无关。怯于门庭若市景象或开会、展览等类似于古装戏的大场面，家中竟显冷清。有着幽深的知识分子情怀，所送画册开篇及最后，都是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看了以后很感动。一直以为书法不会给人这种感动。 
　　 人真是形形色色。有的人没想法，偏偏要表达，索然无味、面目可憎。有的人有想法，不会表达，只好闷在肚子里。于明诠很幸福，有想法，能表达出来，并且表达的方式很多，想写诗时写诗，想写字时写字，想画画时画画，想吼两嗓子时吼两嗓子。他的表达是自我的、发自内心的。很羡慕。他时常鼓励我把所思所想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其实很不容易。尤为难得的是，于明诠书画的形式与意味都是非常自我的，且相洽相映。罗大佑、崔健是自写自唱，贾樟柯的电影是自创自导。其中都暗含着中国文人画的精神和传统。书法要有“意思”很不容易，但于明诠的书法很有“意思”。汪丁丁说：心智结构是可预期行为的起源。于明诠书法的“意思”与其说来自技，不如说源自他的心智结构。雷诺阿说：“电影终究会成为一门艺术。”电影成为艺术，一定是因为他的“意思”。书法也是这样。 
　　 早期，对于明诠的书法有些非议。很正常。当年，有人看不懂关良的画，郭沫若说：画都看懂就坏了。篆、隶、真、草，在初始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反叛和浪漫呀！绝大多数人的思想认识往往受制于传统、主流、程式。任何社会都需要主流，有主流才能稳定，更何况随波逐流、依附主流是一件省力且安全的事情。金观涛认为，中国社会是一个“超稳态结构”。超稳，是因为传统、主流超强，因此少创新。对主流，我保持本能的警惕。因为主流往往虚张声势，流弊极深，如杨朔等的散文，如所谓的大文化散文，幸好后者仅领风骚一两年。传统或主流的强大和稳定，也就意味着个体心灵的被压抑、被摧残。好在，不管传统如何强大，每个时代总有那么一些鲜活灵动、智慧勇敢的心灵敢于并能够喊出与主流不一样的声音。汪丁丁把这些人称为the vital few。the vital few可译为：致命的少数！ 
　　 历史往往是由the vital few们书写的。当时过境迁，当下成为传统，我们会发现，所谓的知识、传统，其实不是封闭凝固的，而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演进的过程。在当下，可以说the vital few们是反传统的，但他们又是真正熟悉传统的，正是他们借助传统的资源（技术？思想？道德？）反抗传统，并使传统得以延续。于明诠的书法非主流、却传统，挺拧把、有意思，既没有依附也没有抛弃，他熟悉传统并借助传统“反传统”，其实正是对传统的延续和展开。把于明诠的书法放在传统展开和延续的过程中来关照，可能更能理解其意义所在。 
　　 艺术是艺术家接近自由的一种方式。这是一种内心的自由。但对艺术家而言，外部的自由同样重要。“趣味不会平等，艺术不能统一”（周作人）。开放的社会，对vital few们，即使不纵容，至少应该宽容。谁也不是神仙（先知先觉）皇帝（指鹿为马），谁也不知大象是个什么样子，我们都是盲人摸象，大腿、鼻子、尾巴等都是局部真理。让一切心灵向所有方向自由流动，对艺术，对社会都是根本所在。 
　　 于明诠是对写法有想法的人，其书才依赖于其书学。书才与书学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却可以相互关照。传统是个谜宫、是个魔咒，进去不容易、出来更难，想法是打开出来之门的钥匙。喜欢于明诠关于书法的文化演绎。《是与非是之间》较少关于技的讨论，他在宽广的文化背景、悠久的历史纵深下，以激情和理性对书法进行文化的演绎，因此把书法那点事说得既透彻又痛快。关于书法，于明诠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把自己的想法实现了。 
　　 想起一个关于禅的故事：三人夜宿，一人睡中大腿奇痒却挠在第二人腿上并致出血。第二人误认为是第三人睡梦中撒尿推其起来。第三人迷迷糊糊起来站在门外撒尿到天明，因为隔壁酿酒作坊滴答滴酒，撒尿人以为是尿没有撒完。人所做所说所写往往并非其所想，再经他人解读，可能就更不靠谱了。不管是否存在误读，《是与不是之间》都是一部文化含量颇高的好书。